买活 - 第41节

说正常，是因为他们的谈似乎并不发生任何别的关系，葛吏目和王弟弟的开始是客气的，随后迅速转化成争辩，两人都争着往外说数字，并且试图争取走来旁观的几个同事的理解，随后便又都激动了起来——但可以听得来，他们的矛盾总的说来和到港棉的分有关，而这无论如何也和男女之间的事没有关系，以至于虽然他们正在彼此对话，但观上这似乎也并不犯什么禁忌：既然衢县要棉，王弟弟代表衢县而来，而葛吏目又棉，他们的谈哪怕在老妈妈来看也似乎是很正常的。即便是将葛吏目换成一个男人，或者将王弟弟换成一个女娘，他们的对话也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但奇特也就奇特在这里了，这正常的对话在外是非常奇特的，因为在外似乎并没有一个能到港棉的女吏目，也就没有任何女人能和男人展开关于公务的对话。男女间的对话似乎被赋予了一极特殊的意义，那就是倘若他们之间不存在血缘关系，或者是法律上的从属关系——夫与妻，主人与仆人，那么他们的对话天然地便仿佛就是不德的，哪怕是极为冠冕堂皇的对话，背后仿佛都藏了关于的暗示与应答。

    当这公认的规矩被前的对话消解，当对话只回归于对话时，到不自在的反而不是当事人，而是旁观的看客，他们必须迫自己接受这样的新规矩——男女之间可以因为公事发生接，可以对话，除了公事关系之外，彼此的接没有包涵别的任何特殊的意思，而社会也认可这样的接，不会对此有丝毫的德批判。

    不论是对男丁还是女眷，这新规矩都颇有冲击力，但王家似乎早有准备，即便有些不适，女眷们也没有失态，只看得是在调整，而孩们则完全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了。黄家这里，黄大人早领教过买活军女娘的利害，也好了与之共事的准备，黄太太是最胆大包天的人，在大的冲击面前她即便也有些畏惧，不安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唯有老妈妈，年岁大了，旅途本就颠簸，今日又是剃了，又是太太自作主张剪短了发，又是见到了这样光怪陆离的状，一颗老心哪里能受得了！

    只她今日已说过一句话，叫黄大人不不地发作了，知讨了男主人的嫌，也不敢再说什么，心熬煎得着实厉害，左右望着，不觉潸然泪，呜咽，“神佛在上，如今这世是真了，以后这天地……这天地可怕不是要颠倒了过来？这谢六，谢六……”

    她的意思，自然是‘这谢六，人人都是真仙降世，依我看却是神再生’，但却不敢讲来，只能伤心落泪。黄大人看她一，，“好了，妈妈，你可知，这痘也有苗，可以送得很远，你孙儿在武林，若是事顺利，半年也能得上的。”

    于是老妈妈也立刻就不哭了，也不再提谢六了。恰好此时前割已毕，两家人便又一起上路，往云县西北一片新开辟来的城区客栈住了来。当晚王家人自然设宴团圆不说，就连黄大人也有意外之喜——他的老兄弟谢向上来找他吃酒，同来的还有援引他伙的陆大红，连着黄太太，四人便正好设了一张八仙桌，在客栈搞了个雅间坐来慢慢叙话。虽说彼此肩上都背了安排皇庄贸易的重任，但几杯茶肚，还是不觉便先谈到了买活军这一年的变化，以及之后引痘的安排。

    数学的魅力

    来到买活军治, 都是新鲜的，要学习的新东西，所见的新世面，一时间当真是说也说不完, 先不说这格板方正的泥砖房, 哪怕连一支蜡烛、一盏灯在买活军这里都是不同的——买活军这里用的是玻璃灯盏, 新式的卷心蜡烛, 他们的玻璃特别澄澈透明，而蜡烛也不结烛，三盏灯挂在梁上, 六只蜡烛便足够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亮如白昼, 并不需要专有一人来剪烛，至于斟茶倒, 则众人随手为之, 黄太太很快便发现这让密谈变得方便了许多。

    为锦衣卫家的主妇, 她对这一是要比别人的，说实话, 连黄太太自己都不知家里的人到底有多少真正值得信任, 但在从前的生活里，她又的确离不开这些无所不在的人——木造的屋, 隔音一贯是很差的, 里间一律都是板，上是横梁贯过，想要真正密斟, 除了压低音量, 便只能将人们打发整座房, 但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有人悄然潜隔偷听。

    但在泥房里, 隐私便成了手可及的事，泥房的隔间也是砖墙糊的泥，上再涂的□□腻，这一从墙的厚度就能看来，最妙的一，是屋也是泥造的，虽然不免较为低矮，但如此一来，只要合拢了屋门，声音便不至于外，黄太太在客栈房里便意识到了这设计的好，人们一退去，夫妇二人便可以尽彻夜谈，也不虑被人偷听了去。

    而她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何在买活军民间，男女并肩而行，举止亲昵（白日所见那对男女，虽然肢没有接，但彼此说话多了一些，在黄太太的标准里便也算是举止亲昵的），众人却也不以为意了。正所谓上有所好必甚焉，定然都是从这些买活军的兵士上学来的——这位陆大是妙龄少女，尚未婚，但也大大方方地和谢向上这个单男丁来找他们夫妇吃饭，还关起门来密谈，不论是她、谢向上，还是来上菜的店小二，都表现得相当的自然，而这在外间近乎是不可想象的。就不说犯了多少禁忌了，在外间，这事本不可能发生，人们压不会去讨论它有多么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