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42节

    “哦？”他对谢向上的说法很有兴趣，“这么说，最近最突的缺憾，反而是娱乐的匮乏和赌戏的泛滥？”

    打不起球看不起戏

    黄大人的这句话表述得不是特别的准确。赌戏的泛滥, 这的确是临城县、云县和许县这三座县城逐渐兴起的新问题，而归结底，在谢向上的观察, 赌戏的泛滥是因为娱乐的匮乏, 而娱乐的匮乏, 又是因为市面上能赚钱而又没有家累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 这是从前数十年来, 在民间几乎从未有过的一现象。

    “从前不是农人家也好, 或是城里的百姓也好，其实都是没有空闲可言的, 没有空——一年到总是要找工才能勉糊，手停停，寻到的工是没有歇假的；没有闲——没有闲钱，所有的钱还不够吃饱穿的，压就没有闲钱去玩。”

    和陆大红的提纲挈领相比, 谢向上更喜观察百姓的生活，而且他总结起来也相当的生动，便如同说书一样有趣。而他所说的结论也是所有人都赞成的——在买活军成势以前, 百姓们并不需要太多的娱乐，因为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时间。

    “农家的孩，五六岁起便要帮着家里事，哪怕是家里有些余钱, 送他去私塾认几个字的，那也是一早便去读书，过了晌午放学回来, 便在家里看顾弟弟妹妹, 帮着收拾家里, 打扫院、喂喂鸭……”

    在这个年代，要维持自的正常生活——哪怕丝毫也不追逐享受，甚至不讲净，仅仅是要到有衣穿、有饭吃、有喝、有床睡，这都是不简单的，市面上的衣料很贵，农家多数是自纺布，那么妇女便要摘棉、絮棉、纺线、织布，这是一项很大的工程，但非不可，倘若不，便和虎山的农一样，只能了贵价买布，那么一年地的残余就没有多少了。

    若用的是棉布，是这样的，但棉贵且麻烦，农家还纺麻布，那么在粮、沤这些农活之外，男人还要割麻、沤麻，除此以外，他要挑、劈柴、修房，这都是在地的重力活之外的家务活，而女人则一样是时间理大师，她们除了夏收秋收外平时多不地重活，但她要喂养家畜，挥舞着槌捶洗衣，找时间纺纱织布、补补，烧火饭——这也是技术活，柴火灶的火候不好掌控，生火也得因地制宜。

    很多人都觉得农是愚笨的，除了地什么都不会，不知变通、冥顽不灵，甚至和看待傻一样看待他们，这完全是基于对农村生活的无知，真正的傻在这个世是活不来的，甚至稍微懒惰一些的人在农村都会被无地淘汰，因为地毕竟不是只卖力气就能成功的手艺，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农非但不愚笨，而且还相当的聪明，这说明他至少有掌握这些耕技巧的能力，而这实在也是一门学问。

    但要说外在的表现，那确然是如此，光是生活本，就有占据了大量时间的劳作，忙了一天，吃得又不好，闲来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娱乐什么，只想着早些休息，而唯一的娱乐，对于年轻的男来说那便是娶了媳妇后的那事，而对于年老的男以及许多女来说，那便是活着的一庆幸了。

    若说要在这些之外，再去学一些别的什么，去了解一些什么，那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能量了，吃去的东西便只够这些活儿，再多一些都是没有的。即便如此，这也是本地日过得不错的人家了，至少可养活了一两个女，而且不至于在冬日默默地饿死。

    自古以来，农的生活就是这样，随时都踩在家破人亡的边边上，一个苛刻的上官，两三年反常的小气候，都可能让他们家破人亡。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群是没有资格也没有余力讲娱乐的，理所当然，他们不懂得娱乐，一年到能看一次社戏便已很不错了，那是在他们难得能够放松来庆祝的光景里，一年、两年一次，不至于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也不会养成什么不好的习惯。至于吊，这完全是不属于农的娱乐，他们几乎都不会打，这完全是属于上层市民的娱乐，农连想都不会去想。

    而层市民们，他们的生活也是难有空闲的，虽然少了农活，但家里往往都要设法工，不论男丁女眷也是都闲不来的，女眷们除了纺纱织布之外，还绣活，因为他们的收虽然和农们相比要略一些，但城里什么都得买，生活成本也更，积蓄依然微薄，未知的将来促使他们多一些，来为变故打算。在他们心，娱乐是偶然去茶馆听听书，若有些江湖卖艺的来到城里，那便是轰动全城的大新闻了，许多人都会去看闹，并且津津有味地传许久。而倘若家里有个识字的上，会偶然念一些劝谕向善的话本给她们听，那对女眷来说便是很难得的娱乐。

    三姑六婆之所以受到迎，便是这个缘故，她们肚里都是有故事的，而不论男人们对她们怎么的不屑，女眷们反正自己是编不来的，而且她们也不会因为受了训斥就不想听故事。

    在一些识字率很低的地区，娱乐大约就是这样了，一个月能有一次便算是很不错，比一些年夫妻的那些事还更少——识字率些的地区，那就是之江了，诸暨那一带，诉讼之风极盛，连贩夫走卒都是识字的，还兼可熟读大诰，那么这样的地区，话本就卖得要多一些，识字的男人们多了一项活动，那便是看话本。不过总的说来，话本在占据了绝大多数人的层人民还是相当的少见，因为哪怕识字了也未必有闲钱去买，和衣服一样，书也是很贵的。

    在买活军以外的地方，娱乐不太会成为一显著的需求，但买活军的地盘里，生活变得和往常不同，需求也就和往常不同了。第一个，买活军的民众吃得比以前好，而且要比以前好得多得多，在买活军治，地主的日不好过，他们占有的田地去到了农们手里，不再能收走粮。这分财富被分到农上，转间就化成了被他们吃了去，他们摄取的量多了，营养丰富了，脑就比之前活动了起来。在完成了一天的劳作和家务、学习之后，他们不至于上就睡觉，有了多余的力需要打发，又还不想学习……换句话说，那就是他们开始拥有一奢侈的绪——无聊了。

    第二个，他们现在大多都识字——即便许多人只能熟读拼音，但这也就有了阅读和记叙的基础，再加上现在买活军卖的本和炭笔，比起收来说是不算贵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农有了记载文字的能力，而只要有经历的人都会发觉，这对于锻炼记忆力是有极大帮助的。他们在农活上的心得有了记载，学得也比从前更快了，记忆力比之前也更加的好，脑力也比以前要旺盛了。那每年就几的社戏，以往是看了一遍，等到来年全忘了，今年便觉得看了开始记得后，快乐便少了几分，社戏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了。

    不论是城里还是村里，现在较行的是看皇榜——甚至还有些脑灵活的识字书生，会誊抄皇榜上的小笑话、小故事，售卖手抄本，而且居然还很有市场，凡是城去走商的人家都很喜带上一本，闲着多看看，就当是认字了。

    但仅仅是看皇榜也并不足够，多余的力，多余的钱财，以及因为钱财多余了，蜡烛便宜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