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37节

    若说不受贿，西林的君们或许是有一些可以到的，但要说不受投献，这是绝无仅有，因西林君多有功名，而有功名的读书人如果不接纳亲友的投献，他在乡的名望将会立刻然无存，说是千夫所指都不过分。甚至连家人都要和他断绝来往，没有一个西林君会这般不惜羽，倘有，那他也便很快就不是西林君了。

    因此在皇帝看来，西林、阉党，反正都在捞钱，从付的成本来说，或许还是阉党省一些——阉党的银多是通过勒索，作为现银沉淀来，就譬如是存在他那里，待到日后用不上他，想换人了，抄家时来取，他自己无儿无女，能得了多少呢？而西林党游广阔，君众多，譬如阉党得用者十余，而西林党的人数成百上千，每一收纳的隐田数目叠加在一起就很惊人了。

    而且，朝廷损失的这些农税并没有化成银两固定来，而是被兑换成了无形的‘声望’、‘人脉’、‘乡望’，这东西只对西林君本有用，对朝廷来说一文不值。提一个只有嘴上功夫与清廉二字的西林君，实在是很赔本的买卖。也就勿怪历代皇帝都喜信用阉党了，至少阉党无疑是要比西林能多了，西林说要收商税，只是说说而已，收是收不上来的，阉党说要收商税，便是当真可以收上来银的，三不五时还能通过构陷、污蔑，把朝野间的大商搞了那么一个两个，赚个几十万上百万的银两来。

    自然了，如此一来，阉党自然是普天之知名的臭不可闻，仿若生疮脚脓，从官到民，个个厌恨，但黄大人也不知晓若是信用了西林党，送往宣大辽东的钱粮该从何来，西林党众正盈朝那段时日，各地的贪污受贿丝毫也没有少，京城发百两补给，能有十两到宣大就很不错了。反倒是阉党上位之后，看在九千岁随意残害大臣的凶残名声的份上，各地官僚不敢再雁过，百两补给里，能有个二十两到辽东——这里哪怕阉党吞了八十两呢，对皇帝来说也不失为是很可喜的步。

    若能看穿皇帝和阉党之间真正的关系，便该知这么一，九千岁和皇帝的关系实在密不可分，他就是来为皇帝脏活的，而九千岁此时的权势，并不来自于奉圣夫人，也不来自于皇帝对朝政的懈怠，只来自于一，那就是他搞钱的能力。不他多么凶焰滔天，又害了多少无辜忠臣，残害了多少百姓的命，只要九千岁还是宦官最能搞钱的一个，只要皇帝还在位，那么他便很难被旁人搞去。

    从这一来说，买活军和阉党之间就存在了天然的结盟基础，九千岁光是闹钟便看了许久，他的视角还和王大珰不同，研半日，倒并未上手拆卸，而是提了两个问题：1，买活军手有多少存货；2，此能用多久，怎么校准。

    闹钟在最上层的人家自然是有市场的，这毋需多言，此如此轻巧，比摆钟不知要贵重多少，一座摆钟，此时没有个五千两银是不来的。在黄大人来看，闹钟不卖个一万两银都是小觑了天宗室豪族，他好在是锦衣卫，消息极为灵通，而且离京以前曾因缘际会翻看过一些绝密卷宗，见过九千岁盘各地豪族的结论，当给了一个他和谢六研究过后，自认为最合适的数目，“两三千数，怕是有的，此在买活军虽然珍稀，但并不太罕见，谢六常以此赏赐麾心腹。”

    两三千枚！

    九千岁的呼立刻重了起来，一只手不觉便抓了椅背，他闭上沉了片刻，缓缓一气，对黄谨说，“好，你很好，你爹也很好，不愧是我们厂卫将，没给老丢人。”

    他是成年，此前江湖泼的习气并未尽退，此时极度兴奋之，又带了从前的癖。九千岁手还把玩着那闹钟，又凝视了半晌，方才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这个家不好当，每年到了年底，便觉得穷，库里能跑，实在是搜索不银了。可辽东又一直写信来要……怎么办，只能到去找钱补上，你们莫看我平日光鲜，心底实在没有一刻是不焦躁的，刁的，穷得要命，没有钱，没有钱呀！”

    “朝廷没有钱，里没有钱，钱都在何？我心里清楚得很，就在这四九城府的银窟里，那些王公大臣、世宦人家，哪个不是富得油？撮着西林党那帮傻为他们呼吁奔走，火都烧上房了，他们坐在屋里还一不，老瞧着他们那样就恶心透，这帮人都该被天灯！熬的油那都没有一滴不是民脂民膏，实在可恶至极！”

    且不论事实如何，在九千岁心里，显然对如今外朝官场印象极差，黄大人和王至孝壮着胆附和着他痛骂了外官一场，九千岁大畅快，喝了声拿酒来，自己要了些夜，又赏了黄大人、王至孝一桌上等夜席。

    于是众人重回厅里，底人手脚也快，眨间便捧了两个大看盘来，放在八仙桌正，又搬来几，置于三人侧，这便是三人各自一席的表示。——因三人份有异，味不同，便各自领了一席。虽说九千岁起家也是青氓，但如今不是心腹，恐怕也不能和他共桌痛饮，如此已是难得的殊荣了。

    如今朝宴饮，绝非众人共聚一桌，大呼小叫、大醉而归，只有乡野人家、地痞氓、绿林好汉才会共聚而饮，凡是有些份的人家，喜庆宴饮便都是一极其复杂的社文化，一般来说，凡举宴，三四个时辰已是必要。从正宴未开席时，便已在偏室用茶，桌上供奉茶，此时必须要略微垫一垫，开宴后，众人谈笑由主人逐个敬酒，引席。此的‘席’多数都是一个大几，二人为一席，若是大宴，光是主人寒暄引席便要耗费许久。

    此后方才是上菜，而遇到珍奇主菜，每上一，来宾还都要开发赏钱，期间谈笑、敬酒、听戏、品茗，活动极多，而八仙桌上还要有时鲜果品摆成的致看盘，这堆叠的果塔是不吃用的，所吃的在宴后另行呈上，因此还有不少果农专门栽培看不吃的‘看果’，在京畿一带人数不少。

    如此奢靡风气，已成自然，虽然是夜便饭，厨房仍临时以黄州橘拼了两个金灿灿的大看盘，也可见九千岁虽然满清廉自许，但平日用度之奢实在过于王侯。这黄州橘产地在之江，只有动用快，才能送到京城，而九千岁随意用个夜宵竟也要耗费一小筐来看盘！

    王至孝和黄大人未暮便来了别院，虽然也有些心垫肚，但也不敢多吃，此时都有些肚饿，又知九千岁对自己人来说，其实颇为宽和，且喜见至至的一幕，便都甩开了腮帮尽力吃喝。别院厨亦自然不同凡响，虽说用料并不特奢，并无驼峰鹿等。但一溜辗便是外间极难见识的异味，这只略加抓芡，又以稍，洒了一层薄薄的胡椒粉，看似作法简，时弹而不失嚼劲，胡椒异香满，鲜。不论是胡椒还是如此新鲜的辗，都绝非外间随意可得。

    黄大人尝了两，心里也是赞叹，又觉得比起买活军那的味似乎还是少了些什么，不够鲜刺激，微一犹豫，便自怀掏一个小包，往盘里抖落了些许粉末。不料却被九千岁一看见，笑，“可是嫌淡了？你这是走惯江湖的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包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