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闻录 - 六十二. 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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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寸心



    他梦见燃烧的殿。烈火之梁木断折,琉璃迸裂。他站在紫宸殿最,看着华城变作丘墟,直到火焰将他自己也吞噬。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个梦。他自梦醒来,见到她正蜷在一旁睡着。

    她于王府之常常失眠,如今到别苑之,在他旁反倒安睡得如孩童一般。他注视着她搁在枕旁的发,那是郁如鸦羽般的彩。这彩只有在女人的发上才显得艳。当日梁王绘的手卷里,将她发丝的生理描摹得很细腻。那卷画他慷慨送给了梁王,如今却十分悔恨。那时他只以为她是个可供玩赏的小东西。

    他如今已经受到惩罚。或许那些惩罚对他这样的罪人尚不足够。他在事上,的确是罪孽重,脱无可脱的。他的旧孽并无法依靠一个女人的纯真来解脱。

    他端详着她的睡颜。她的睫整齐地合着,细小的鼻梁上有一柔腻的光。她无疑是很丽的,这是当初他乐于接受安排的原因。他所拥有过的女人里,或许只有一二可以与之相比。然而如今牵动他的并不是丽的相。

    他不明原因。他只是在意她。她既是他的妻,也是他的友人。还有些时候,她就像他幼年时从未有过的姊妹。他拂开她额上的几丝碎发,她却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地问他。

    还早。他坐起来。

    不行。她有些嗔怪的语气。她在半梦半醒,似是比平时要任些。你说还早,你要去寻谁?

    外人或许是以为那是女在展示适度的妒忌和在意,许多男人喜这样无伤大雅的嗔。而他知,那并非乔装,只是她迷蒙间真。这样的言语在她上并不显得卑俗。

    你睡糊涂了,这里哪有旁人。他笑她   。

    哪里!她有些生气,却死死挽着他的手臂又睡着了。他只好在她旁继续自己的无眠。此刻她是全然依恋他的。她的心,她的都曾因他而变化。她蜷在他旁,呼像是幼兽绒绒的羽。这是一只能在女人会的亲密。他颇理解为何先人有惑溺于女者。人心不是顽石,他也不过如此。

    他研究着她的手。手指是细的,而每个指肚却像孩一样圆鼓鼓的,手指和手掌之间,还有微微的凹陷。他此前从未这般仔细观察过女人的手。其他人是否也有这样既像女人,又像孩的手?他并不清楚。

    他的安宁是她的安宁,他的耻辱是她的耻辱。他不想去思索将来事。他只需要活过。他在这杯弓蛇影的活了多久?凌晨的黑暗里,他听得到更漏断断落的声响。

    而他当真是为了活命才走到这一步?去的妃侍,去结识不得志的朝臣,去娶手握重兵的权臣的女儿。早先赵王不愿为门阀所左右,拒绝了陇右李氏的邀约。他在夜之诘问自己:他可曾因五哥的拒绝而庆幸过?他可曾希望过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他去门阀的傀儡,就会有安宁。

    这样可的小女后也会有历代傲跋扈的将军王侯们的影

    他本可以十分客气而冷酷地对待她。他的心原本是很冷的。比清而自持的五哥要冷,甚至比他座朝堂的叔父也要冷。他本可以挥霍掉自己不知何终结的人生,然而如今,他却总不免想到他同她的将来。只因他同她之间,在重重的安排与计算,总还有一分心意是真的。

    边疆群龙无首,海惊惶,卫正风新死,而凉国公告病不,朝廷更暗昧不明。国库空虚日久,若不仰赖封疆诸侯,更无树防之力。摄政死后,北境王廷在飘摇十数年后,终于有了新王。北境诸藩之力归于一人。若他所知非假,北境的新王曾是李瑽青梅竹的恋人。

    她从不同他言及此事。如今她尽心地他的妻和孩的母亲。而他知晓,她是常常归宁与父亲晤谈的。她绝少与他提及与父亲的会面,却也没有刻意隐瞒。

    然而,只因那一分心,他永远可以原谅她。

    六哥。她见他专注神,轻轻唤了声。

    他沉湎在思绪之,却未注意到她已经醒来。你怎的醒了。他转过,她正盯着他,似是在细细研读他的绪。

    有一个醒着的人在旁,就像草丛有一只兔,她笑,怎么也让人不能安眠。

    那明日我便独自睡好了。

    随你去哪,我不你的。

    你先前还不许我走。他笑她。

    她被他揭了短,待要反驳却寻不言语来,面上只顾红透了,许久才低声说了句:你在这儿,我觉得好些。不然不然只有我一个人,我总是想起她挣扎着想将心的话拽来,这样努力着,泪却比话语先落。   先前我总是想,我若是多提防些,也不会还有,阿恕都要不认得我了,我对他也那样不好可他也总让我想起来

    那本是一次她重新尝试母亲的机会。我不该提这些。她遏住泪,背过去低声说。

    二人于此事各有心结。而女人对待女,常常背负比男的负疚。后者绝少能悟到此

    那不是你的错。他轻轻把她拥在怀里,像是童年时把破碎的瓷偶拼合起来放在枕边。为人父母,总是要有些机缘。阿恕和你是有缘分的。只是缘分未到时,你我本不应求。况且他想了想,又说,我并不乐意你再受一次苦。

    她听得了,只是默默把面颊埋在他臂弯里。她许久才说:我想过许多次。可曾有这般的人他生在这世上,不是因父母的恩德,全凭男女相悦的机缘。两亲对他除了平安喜乐,一无所求。家富贵,却终世白衣。一生无甚抱负,恬然自足,少壮时有知己伴侣,老时有儿孙绕膝。

    这般的人,大约有十世善德。元澈闻言微笑,如此至乐,他无缘拥有。

    她说完亦笑。她幼年时,一度以为自己就是那般的人。到如今诸事皆不由自主,年少时的骄矜自满,都显得多余好笑了。后来我有了阿恕,就常常为他这般设想。

    他笑过,却更多了一重怅惘。他日若得太平无虞,瑽儿,你此刻所想,我自为你到。

    他同她,一个尽力弥补着幼年的失落,一个却困守于近年的蹉跎。各自刀枪剑戟之,只有寸心相映,如寒江之上的两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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