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闻录 - 五十二. 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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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饲虎



    是搁在哪儿呀?李瑽轻轻翻动着面前书案上的事,找寻元澈之前许她的琵琶谱册。因是宁王的书房,她的侍女不便协助,只好由她自己慢慢寻找。

    她随手拿起一卷文书,瞥了一,却是朝廷的邸报,书是北疆王,摄政新死,前王世谋立的事。她握着手邸报,一时忘记了所来为何,直到元澈唤她,才回过神来。

    六哥,她回过去,悄悄撇开手邸报。我来寻我的琵琶谱。她意指自己并无意窥探他的事务。

    那乐工还要些时候誊写,我明日遣人去给你取来。他自后环住她的腰,沉默许久才:寻什么都无妨。阖家上,我并没有一件要瞒着你的东西。

    她闻言转过向着他,仰首望着他:六哥这般信我吗?

    他垂首注视她,她仍是那般仰首看着他。她脂粉未施,唯有眉心一朱钿。他将光投在那泉般碧清的一双妙目之,研究着她的绪。她并不躲避,只是探寻似的眨了眨睛。

    这世上之人,我最信你。她是他的至亲至疏之人。

    她垂,默默倚在他怀里,许久才问:若有一日我父兄与殿反目,朝堂之上,兵戈相见之时,殿可还信我?

    若有那时,我自放了你走。他见多了夫妻间的同床异梦,骨间的离心离德,你也不必为难。

    不,她自他怀抱抬起来,若有那时,六哥就杀了我吧,一把火将我烧尽。

    我不到。他闭上双,克制住绪起伏。她并不知晓她让他有过几度煎熬失落。我宁可见你再适别家,也不想见你为了那些虚妄事去死。

    六哥喜我吗?她忽然开问他。她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她疏懒骄纵,对家诸事皆不用心,又常常冷待他。

    他沉默许久,才开:你这般聪明,为何这件事却看不

    她的心捧着这答案,几乎要从她来。她并非懵懂不知,却只是不敢承认。

    小麑,我是喜你的。

    她抬望着他,他面上有如释重负的神

    我是很在意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知。他低声,你该懂得,凡夫的是负担,从忧惧。我有时不想太在意你,就只好疏远你一些。

    她一时无言,她未想到,他这般金尊玉贵、恣意惯了的人会认为自己的倾慕是一负累。

    可是她小心斟酌着措辞,人若是两心相映,难不想要久相守?

    他微笑着摇了摇。你难没想过你三哥为什么执意离了你要去北境?人有牵挂,才有远虑。因为我有同样的心思,所以我明白。

    他忽然间的坦诚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怔怔地盯着他。

    你不必多想。他放开她侧过脸去,她只看得到他睫低垂的侧影。

    不是这样她忽然想要开辩白些什么,他却她的话。

    瑽儿,在阿恕之前,我还有过孩,你可知

    她,却不甚明白为何他此时要提及此事。她知晓殷氏曾经历过产死产,还曾经给过他一个未活到周岁的庶生

    那是很早的事了。我那时候还没有开府,住在太后。少年时太后待我其实严苛多过亲切。她丧了亲,需要一依傍。不知为何,我总刻意些令她失望难堪的事。后来我就跟自己的司帐侍女有了孩

    她听他的旧事,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只好默默听着,并不开言评论。

    第一次听说时,我很喜悦。那时我极向往有自己的妻儿女。不过她被太后召去之后没多久,就小产了。我第一次想要为了一个女人和祖母作对。言及此,他似是有些神郁郁。那时只有她有些像亲人。

    李瑽心默想,那大约是少年人对年温柔女的依恋。

    我把她保护在自己的殿阁里,不令她踏半步。后来有了第二个孩。不过生来没有半年,那个孩就在睡梦里没了声息。

    他同她皆陷沉默。许久后他才:太后忧心庶生会耽误我议亲。他不再说之后的事,然而她可以猜得来。无论是否因为此事,之后他于贵妇、闺秀和娼之间游,成了皇都之众多浪之一,颇有几位贵女曾因他声名扫地。

    我后来知你的心事后,我认为是上天对我先前所为的报复。他转过来,面上带着一丝微笑。瑽儿,我很嫉妒你三哥。我每次想起你对他的心意,就想要把你沾惹得再污浊一些。甚至他停顿了片刻,甚至你自回来时,我竟然觉得有些轻松。在他叔父的恶行之后,他终于敢于堂而皇之地去原谅她和拥有她。

    她听得他提起此事,默默别过去。六哥是这般想的吗?

    我是说他少见地急于辩解,我并不希望他人去作践你,只是

    我明白,她牵过他的一只手来,贴在她的心。六哥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她早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边境少女。

    他希望她向他吐些心迹,她却重新陷沉默。他在她的沉默等待了许久,终于开:瑽儿,你知不知。王的那位新殿甫一归位,就娶得一位王妃,乃是其母家的姨妹。他盯着她的睛,却见她自微笑之渐渐落泪来。你还他。

    不。她在泪微笑着,六哥该懂得,和六哥一样,我只觉心释然。她可以尝试着去遗忘他。然而她却只是将一颗心抛,以忘来答他的用。如同在那个迷的午后一般,她再度想起佛经饲虎的萨埵王

    你是这世间至为无之人。她是那般无知无觉雪的观音,他却视她作只为了他盛开的朵。然而草木无永远不是为了人而开放的。

    她注视着他迷惘的神。她所求的并不是此刻,然而她终于到安宁。六哥,我其实是你的。那并不是妻对夫君的思慕之,而是萨埵王对虎的。她对三哥的是一,对母亲的也是一,对死去的老娘和眠月的是一,对她襁褓的阿恕的又是一

    三哥是她惑的肇始,而他是她的启蒙。至少此刻,她可以为了他前尘尽忘。她微微侧首,在他前缓缓地解自己一重重的衣衫,她颈上有镶宝的金项圈,纱衫与罗裙之隐隐透着赤金纽着的主腰,之是她通明如玉的

    她将夏末的装束一一解落,只剩颈畔耳边的熠熠宝光映衬着霜雪一样的。她不知晓这皇城之有无其他贵的夫人会如她这般在夫君的书房不着寸缕。到如今,她早已不再在意那些由家耳目散布去的闲言。她任凭言去塑造那个私德不修,却又玲珑可亭亭无比的妖女。

    瑽儿是六哥的,是六哥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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