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夏至

刚逾半岁的小世坐在铺设好的毡上，手里抓握着玩，被母逗着，一双睛却望着一旁的母亲。

我的阿恕太孤单了。孩的名唤作阿恕。听得李瑽这般说，旁诸人却笑起来。

这却不简单？夫人这般年轻，同殿又好，再添一个便是了。

她早已习惯了诸人这般声气，并不着恼，只是垂首看着自己的孩。这是个安静得奇的孩，连母也时常对她惊叹着实是太乖巧了些。此时那婴儿正努力抓握住前的连环锁，以手掰不止，又递嘴啃咬。她只是像观察猫儿狗儿一般看着，并不去制止，反倒是一旁殷氏忙从孩手把那玉锁拿了来。

这孩同殿是一样，喜用左手。

他可是惯用左手的？李瑽回想，竟然无一印象。她见他素日写字或抚琴并不偏用左手，到底是何时改正的，她也并不知晓，大约是她嫁他之前的事了。说起来，她并不了解他的旧日生活，看殷氏的吻，倒像是与如今有颇多差别似的。

那婴儿被娘抱着，却要努力挨蹭到她边，仰起咿呀着。她心一，把孩接在臂弯里。婴儿发一连串响亮的愉快声音，引得上一众人都笑起来。

她怀抱婴儿的姿态十分笨拙。原来是这样一个小宝宝她低，忍不住用指尖儿去碰一碰婴儿的脸颊。那婴儿却握着她的手指起来。她一慌张，忙将手来，孩却哭了起来。

殷氏忙将孩接过来，并不立时递给娘，却是自己抱着孩拍哄起来。孩并不领，仍是扭糖似的挣扎着要回母亲边，哭闹得直噎气。

这么小小的人儿，哪里来这般大的脾气。娘直叹气，只好从殷氏手将孩重新递给李瑽。

婴儿终于安静来。她低声：怪小人儿，怎的偏要缠我？

人虽小，却是最认得亲娘的。娘在一旁随笑。

李瑽抬却看到殷氏睛红红的，才想到她的多年心酸之，只好说：你这样喜孩的人，早晚自己养一个便好了。

殷氏闻言垂首不语，许久才：妾是没福气，养来活不来，落得个白不存。

李瑽听得心里有些发冷。她曾听得王府仆妇暗地里提起过，殷氏的孩原本养在里太后娘娘跟前，死得颇有些蹊跷。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她也不好细问。

她怀抱的稚儿咿唔着，似要夺取回母亲的注意力。

呀！她惊呼一声，娘忙上前将孩接过去。原来婴儿会这样突如其来的溺，她那簇新的织金裙眨间一片狼籍。她第一次面对这般场面，却笑了来。

不成不成，连我的鞋也毁了！她忙自那汪洋泽里来，丢孩与侍女回房更衣。

宝绢，你快布置去，我要洗澡！

宝绢诧异得很：怎的这时候哎呀！

李瑽笑得说不话来，不等得踏室，就忙忙将外面污了的衣裙解来，连鞋袜一踢在地上，慌得宝绢几人在她后收拾不迭。她赤足跑室，才发现元澈正坐在窗前随手翻着一本画册。

元澈打量她许久，惊问：小娘等不及了？

她恼羞成怒，信手把案上一个佛手冲他掷过去：你不在书房看书，平白藏在这儿唬人！

他一偏躲过去，却是被她逗笑了。他许久不见她这般狼狈。他这才想起，她旧日里原是这样莽撞的孩格。

她自他目光里垂着，一红从耳边涨到面颊上去，许久才：是阿恕，我抱了他半刻，便溺了我一。

他闻言大笑，这事于他，有一前所未有的趣味。他忽然觉得，此事之乐并不亚于前人画眉。

你且去，我要洗澡她小声抗议。元澈笑过，却是放开她去了。

眠月和小婵走后，她不喜旁人服侍沐浴，仆佣只是匆促在屏风之后布置了房间的小浴桶，一应澡药香脂等以瓷匣盛着搁在一旁。

澡药自她肌肤和手掌间化开来，她垂首打量自己。自小被娘和众侍女约束照料着，她绝少在这样明亮的天光看到自己的。她想起午后窗边窥到的侍妾，意识地与自己相较。她仍是的，寸寸肌理都有韶华初盛的光辉。一次生育褪去了几分稚气，如今她已是个完全的女人。

她幼时曾于画见过沐浴时分悄悄自渎的女。那时她并不解其意，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女孩要自己沐浴，此时才悟到当幽密的意思。她的手不由同画女一般悄悄探去，脸颊也烧得绯红，却又怯怯收回了手。哥哥她念起他同她屈指可数的几度肌肤之亲。她全力压抑住心起伏，她别无选择，只能甘心无知无觉的兽，唯有这般，才可在此间恬然自存。然而她仍止不住想到他，他如今终得以逃脱困兽的生涯。那样他大约会快乐了，他可以报得血仇，全心全意去他的王世，他是那样的好将军，没有人不愿跟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