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闻录 - 四十五. 子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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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夜歌



    那夜元澈没有理会旁人的阻拦,执意守候在一旁。嬷嬷们纷纷拦阻,哪有女人愿意让夫君见识自己那时的狰狞惨状?他并不信,他信人痛苦时总是希望陪伴的,哪怕他并非她最想见到的人。

    他见得一血和浑浊的一起自她,那样洁净如碾玉的竟然有这许多血。他看着她苍白面颊上攒聚的汗,然而她并不呼痛,只是低着,安静得像一只在角落躲避敌害的小兽,一只手却许他握着,那只细小的手握成拳,放在他的手里。

    他知晓她从未相信过他,仍以为他承认这孩不过是对她的同。他无从剖白,只是在旁见证她的痛苦。那是他同她的结合,历尽波折却仍然幸存。在上人等的忙,她在鲜血与污秽之仍是安静得怕人,像是声音和泪都用尽了一般,只有那只握的手证明她仍在用力。她原是这样一个人,看着弱易折,却是将心血都熬尽了也不许人见她不好。若非他莫名地懂她,他也只如旁人般以为她是个心冷的人。

    这是他施加给她的痛苦。这并不是他第一个生的孩,而他第一次到负疚。他背过去,却听得她唤他:六哥

    他醒悟,她其实怕他走。我在这。她是他的羔羊,因他而受宰割的羔羊。她似乎是想跟他说什么,却只是睁大一双漉漉的睛望着他。他只是茫然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她的手也是漉漉的,却是十分温。她仍持着。

    他直视前狰狞的图景,却并不觉厌恶或恐惧,只觉悲哀。他藏在琥珀里的玫瑰,关在禁苑里的鹿,因他而变成一个寻常的受苦楚的女人,一个母亲。

    而那对此一无所知的婴孩,正要全力冲破母来到这世上来。

    一旁的嬷嬷再度拦阻:您见得这些,以后王妃要怎生?他仍是固执着守在一旁。这世上每个人,他和她,都曾这样吞着母亲的血生到这世上来。他埋首在她边,像兽护卫自己唯一的同伴。只有她是他的同类。仿佛周遭一切言语、忙和污秽皆消失,只有他同她躲藏在险恶世界上唯一安全的巢,其外即是虎视眈眈的众生。

    又是西京秋夜,夜雨纷纷而落,草木婆娑,秋虫苦鸣。她在这样的秋夜里把她和他的孩带到了世上来。那弱小的男孩生在拂晓时分,降生许久才开始声啼哭。

    这么小的一个孩倒是净净的!房嬷嬷低声议论。

    弱小的新生儿因开始啼哭而褪去初生时的青紫。接生妇将新生儿放在她边,她也只是背过去。她在自己丈夫前,像牲畜一样在血和污秽生父不明的孽。那小婴儿还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本能地发些声响。她此刻残破,丑陋,旁是她不贞的证据她落在这样泥潭一般的思绪里。

    他盯着半在污秽的她,她蜷缩着闭双目。他仿佛在幽暗谷,而她苍白的是栖在万仞山巅的黯淡新月。他的泥沼的明珠,朽木之上的玫瑰。他哑声唤她,她却仿佛仍未自混沌完全苏醒,并不答话,任着人在他面前收拾她血污的。那陌生的小婴儿此时却开始咿呀哭了起来,打破了周遭沉默。

    老这许多年,从未见过像小世这般生来就这么洁净的孩。老嬷嬷忙示意她。婴儿一贴近她的肌肤,就安静了来。

    他不认得我,倒也不怕我呢她转过来睁开睛,低声自语。

    夫人这是什么傻话,怀了十个月,哪里有孩不认得娘亲的理!一旁收生妇随答,李瑽见她说得不像样,只是直盯着元澈,他却并不在意,仍然在旁静静看着。那弱小的新生儿在年轻的母亲旁,只初到人世片刻,此时却沉沉地睡着了。仿佛被黑的网笼罩,她陷疲惫与茫然之,她终于到一丝解脱,或许是到了可作一了结的时候。

    他却仿佛能猜得到她的心事,忽然开:别这样想。她注视他,他低声:你答应过我。这是石湖心一般涟漪后的平静。仿佛诸事皆未改变,但一切已不同往昔。连接他同她的不只是孤寂,还有些她尚不了解的事

    娘已经将婴儿包裹在襁褓。她像新生儿一般,毫无羞耻、无知无觉地张开她血污的乐园嬷嬷正细细检视生产是否一切顺遂。

    恭喜恭喜,诸事平安。她听得嬷嬷如此说,老倒没想到,夫人这般年纪轻轻,这个孩却是生得清极了,一丝伤也落不。众人闻言喜悦,元澈也令分赏钱去。

    男人打仗杀人可有这般疼?她胡思想着,只是任着仆佣把她安放在重新铺设好的床榻之上。她原本不是囚在的玩,她是野鹿,是母狼,是凉州荒原里的白草。之前尖锐的痛已经变为不适的钝,她背过去,蜷缩在被,只觉自己像是一只暮秋时分褪空了的蝉蜕。

    她慢慢沉睡眠之。恍惚好像回到许久之前,幼时的她蜷缩在柔的被睡得沉沉的,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地摸着她的发,床前生着腾腾的炭盆,老娘坐在炭火旁,一边给眠月烤梨吃,一边和母亲悄声说着家常,说到好笑之,两人都悄悄笑起来,她却睛醒了。眠月最先瞧见,笑眯眯地要把烤熟的梨分些给她,母亲却摇手不许:都是你们这样惯她,前月才吃坏了肚。母亲这般说着,却仍是自己拿过小匙来,挖了些喂她。甜熟的梨如一般,她吃了一勺又要一勺,母亲却令侍女忙去取搽牙的盐,笑着叫她馋猫儿。

    她猛地惊醒,坐起来。边已经空了,想必是娘抱走了新生儿,元澈也不见踪影。喧嚷了一整夜的居室寂静来,窗外却隐隐有闹声浪,大约是府里在大派赏赐。

    此时天光已明。她重新卧回被,却是睡意全无。僵卧许久,众侍女大约以为她睡熟了,开始在外间低声议论,隐隐有些飘在她耳里。不像殿,倒是像夫人的地方多。另一人:算月份是旧年里咱们府里可还向里报喜吗?诸女有人开,有人连忙低声喝止,那女却是仍:报不报喜,里的赏赐却早来了。诸人接着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起来。一个十分轻浮的女声略,自那一片嗡嗡声浪来,嗤笑:你们不知,小门边园里那二位伸着脖等了一夜,急得脸都青了,倒是殷娘一早去看了新生的孩,看得又是哭又是笑,满嘴都是阿弥陀佛

    李瑽向里卧着,额间都是涔涔的汗,却觉得浸在冰里一般冷。

    一群懒蹄,哪个再嚼,我一一都了去!李瑽听得殊儿摔帘来,诸女闻言纷纷噤声。殊儿又轻手轻脚走到里间,本待察看李瑽有无睡熟,却见她转过来盯着她,一时不知所措,见她额边都是汗,慌拿着自己的手巾就给她揩抹起来。

    你别慌,且去给我倒杯。李瑽却似不在意,只是扶着她坐起来,低声:你怎得和眠月似的,尽拿着自己的手巾抹我,我嫌你们脂粉气。

    殊儿闻言,竟忘了倒的事,举起自己汗巾来嗅了嗅,李瑽见状却被她逗笑了。我诓你的,我何曾嫌过你们几个话音落,殊儿却又呆住了,哪里再有她们几个,如今只剩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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