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捌、疑是玉人来

    殿角落的冰山在徐徐地散着凉气，楠木架上的葵芳黄纱风扇静静停在那里，不用扇房便已经够凉快了。

    “越发了。”李檀殿后，闲闲坐书桌前的灯挂椅，望着右手背在后，左手提着笔书写的椟玉。

    “此话何解？”椟玉笑得一派光风霁月，形如松，背脊似竹。

    李檀瞧这人伪装得如此之好，不由立起望了一，不由笑了来，桌上的纸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墨迹都胡散开，勉可以辨认来。

    “伫立闲阶，夜香霭、横金界。潇洒书斋，闷杀读书客。”

    若非这字比鬼画符只好上三分，她倒是要能会到三分“疑是玉人来”的趣，可这字实在忒难看，因此光是忍住放声大笑，便已经耗费了不少气力。

    她在椅上笑得发抖，椟玉还是那副翩翩公的模样，手继续挥着狼毫，写“心一片，无安放”，面如玉，丝毫不。

    李檀正慨着这脸不愧是自己教来的，就尖地瞅见椟玉的耳朵尖醉成了红冻石，不由气大起，起绕到桌后，轻巧巧地伏了他半边肩膀，将挨了一在他手臂后侧，让他的肘若有似无地过儿，右手顺着他的腕一路了去，拂过掌怦怦着的动脉，握住了他的指尖。

    她一凑近，便暗暗浮起一隐香，极为清醇幽雅，仿似散尽却又袭来，阵阵缠绵之意，勾得人心微微颤动。

    “你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李檀的呼仿佛在他耳边，又好像顺着他的颈潜衣领的隙，李檀执着椟玉的手，写“望得人穿，想得人心越窄，多是冤家不自在。”

    他自然打得是这主意，罚得路喜满皆知，不就想哄这个人过来吗？

    他的字还是在李檀手底练来的，李檀从未习过簪小楷，反而练得一手好柳，棱角分明，极为俊逸潇洒。椟玉的格其实适合习更为饱满敛的颜，可惜李檀字如其人，因此最后也教得他一手较为相似的柳。

    如今他受了伤，各项折却少不了，伺候笔墨的人虽能从神武门排到太和门再拐回西华门，可有谁能比有一手以假真的李檀合适？

    更何况，他意不在字。

    窗外的蝉还在叫，而厚重的帘隔绝开暑气，也隔绝了一室光。

    几日后，定王递了折觐见，皇帝准了。

    他到时，椟玉正在看北边递来的东西，见老七到了，便将折都放在了一边，示意他落座。

    “臣弟不敢，臣弟此番前来是来请罪的，那日臣弟护驾不力，不仅没有保护好万岁，反而耽误了万岁，以至于圣有损，臣弟万死难偿。”定王没有落座，反而一撩摆跪不起。

    椟玉受过的膝盖没有一万也够八千了，让他跪一跪，连眉都没动一，笑着打量了他一番，才说：“七弟，起吧。”

    “臣弟不敢。”

    “起。”

    一个字，便是君王之姿，皇帝让你跪，你才有资格跪，皇帝让你起，那就必须起。

    定王低垂着，听了这话才忙着起，脸上涨红了，连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椟玉心里嗤了一声，面上却仍是一副兄如父的模样，去虚扶了他以示亲近，让他落座，才说：“叫你来便是不想让你如此自苦，朕之事，如何能怪到你上，如此岂非失了肚量。”

    又说：“须知万事万皆有其所在，朕为天，自然当护万民，你乃朕的幼弟，自然是朕护着你，哪里要你来护着朕。”

    两三句话，便将护驾之心了隐隐的僭越之意。

    对面坐的却仿佛是个槌一般，丝毫听不到波涛的暗语，反而一脸动非常的样，连称“万岁圣明”，笨嘴拙。

    椟玉本没打算今日能探他这个七弟几分底细，与他闲谈几句，便抛正题。

    “逆贼行刺当日，你也在，你如何想？”椟玉突然抛问题。

    “臣弟想，那些贼人实在可恶至极，不仅行此万恶不赦之行，还意图诋毁新政，其心可诛，而如今既有活，须心审讯，挖他们背后真正的原因，万不可危及新政。”

    “手段都上遍了，依然不改。”椟玉支着，颇有玩味地说。

    “这些人不过普通役，却能熬过大刑，这更说明了这件事的蹊跷，如果不能从他们翘信息，那么便可从他们如何准备，如何潜，当日何有漏让其有机可乘这些地方手，从侧面击破。”定王神认真，提议肯，虽规矩了些，可以他的份，这样说便是十分妥当真心的。

    椟玉现了一赞赏之意，又与他讨论了些许时间，才让人送他，自己独自坐在书房里，手玩着之前那本折，笑得越发意味。

    定王由庆元殿的人一路送了去，他上不见骄矜之气，如此的天气，还客客气气与庆元殿的內伺辞别。

    他转步上来时路，琉璃瓦反的光线刺得人睛发酸。

    他说的话，可没有半心机，与皇上玩这方面的心是无用的，他要的便是所有一个清白无辜之人应该的事。

    毕竟，人确实是雍国公找的，命令也是雍国公的，他不过在里面动了一小环而已，就连那刺客也真的以为，毒药是雍国公让涂在刀刃上的。

    他的手,从来净净。

    不过，今天倒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果然。”他自语，兀自走了。

    *

    文所书写的容引自《西厢记》

    第四本   张君瑞梦莺莺杂剧   第一折

    [末上云]昨夜红所遗之简，约小生今夜成就。这早晚初更尽也，不见来呵，小休说谎咱！人间良夜静复静，天上人来不来。

    [仙吕]绛]伫立闲阶，夜香霭、横金界。潇洒书斋，闷杀读书客。

    [混江龙]彩云何在，月明如月浸楼台。僧归禅室，鸦噪槐。风竹声，则金（王佩）响；月移影，疑是玉人来。意悬悬业，急攘攘怀，心一片，无安排；则索呆答孩倚定门儿待。越越的表鸾信杳，黄犬音乖。

    小生一日十二时，无一刻放小，你那里知呵！

    [油葫芦]思昏昏倦开，单枕侧，梦魂飞楚台。早知无明夜因他害，想当初“不如不遇倾城”。人有过，必自责，勿惮改。我却待“贤贤易”将心戒，怎禁他兜的上心来。

    [天乐]我则索倚定门儿手托腮，好着我难猜：来也那不来？夫人行料应难离侧。望得人穿，想得人心越窄，多是冤家不自在。

    喏早晚不来，莫不又是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