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玖叁章 城

    那车颇为宽阔，一阵冷风的猩猩红帘掀起条儿，林婵隔着纷飞雪絮望了望，里面坐的男披黑大氅，银鼠帽，抬手正轻眉宇间的疲倦。

    车里没有燃灯，他的半边侧颜陷于昏暗，却莫名有一熟悉的觉。

    一锦衣卫拉开车门，拎灯笼，怔了怔后声叱喝：这里怎躲着两妇人？

    那千闻听，领着四五人立刻围簇过来，杨伯拱手作揖：这是我的女儿和伺候她的丫。

    五六灯笼不由分说到她俩面前，林婵只觉乍然一片光亮，刺的双目微阖，手不由一松，帘垂来。

    萧云彰听得旁边拉冬菜的车喧闹不断，睁开眸瞧去，青白帘还在摇晃，却是红通通的，映两个妇人错的剪影。

    他听锦衣卫在问：里拉冬菜的车队、怎可随意带上闲杂人等城？来来，你俩来！

    又有老汉哀求声：有和沙公公禀明且允肯才敢带上她俩，实非自作主张。

    又听一个尖细的嗓音：杨役在尚膳监活数年，忠厚老实，唯此趟求助于我，他女婿刚病死，公婆年老，女儿怀六甲无人伺候，趁此趟拉冬菜城，顺一并接回自家照顾，不觉无不妥，且也有先例，我便允了。

    又听问：怀胎几月？一个女答：我家怀有五月余了。

    就见帘窗忽然光影碎，一个锦衣卫的肩膀被拉，混着两声尖叫，一个亢，一个低细，亢的骂：你要甚麽！杀千刀的。低细地了一声，萧云彰似觉熟悉，但太短促，还想再辨却无了声响。他的目光盯帘，原来锦衣卫扯开了妇人上覆的斗篷或毡毯，一弧隆起不遮不掩，在红黄光照显得格外温柔，诱得人想伸手去抚。

    萧云彰想起林婵的鼓肚儿，顿时满腔的五味杂陈，原来对妻儿的思念是这样令人煎熬难忍。

    一个锦衣卫过来叩车门，梁青打开，那人拎灯笼往里照，见坐有四人，遂盘问：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梁青作揖陪笑：我们是忠靖侯府的事，快至年末，往城外的太平县南山村几个庄去收租。掏封信笺给他：恐你们不放行，这是老侯爷亲笔所书。

    锦衣卫接过凑近灯笼看了，颇有些犹豫：上面有令，近日如无必要事禁止城，收租可早可晚，况离年末还远，你们不妨再等些日城罢！

    梁青连忙：天寒地冻大雪路，我等也不愿城，只是老侯爷在庄上养有两匹，一匹枯叶黄，一匹踏草青，养了三年，想得要犯相思病，定要此趟去领回来，若是就这样回府，我等受罚还算罢，就恐他来寻你是非，你是不晓他有多爆烈，连徐阁老都得忍让三分。

    锦衣卫听后踌躇半晌，才：你且稍等，容我禀报千，他若肯就放你们通行。

    萧云彰放窗帘，给暗卫曾容一个，他颌首，闪了车。

    那千打量着林婵和金宝，穿简素，面容黯沉，一副贫民妇的模样，大肚婆娘畏畏缩缩，被唬得泪，这丫倒言不逊，他：你胆敢辱骂朝廷官儿，来杖责十板。另两锦衣卫领命，就来揪金宝的衣襟往外拖拽，杨伯上前求，被一脚踢倒路边，沙公公则怪气：你踢，你打，你踢死他，打死她，没人给我运冬菜，我索也不城了，皇帝没菜吃来问责，你一个个都跑不了！那两锦衣卫不敢妄动，朝千看来。

    恰这时，有人喊：诏狱逃犯的车，往南边跑啦！果见一辆车影疾驰而过，有锦衣卫追去，却被一箭来。

    一众大惊，那千再无心与林婵等几磋磨，大声喝命：还不快追！转跨勒缰，带领人也不回地疾奔而往，剩余锦衣卫也无心再纠缠，挥手让他们城门。

    运冬菜的车队开始浩浩前行，林婵松了气，忽听有个锦衣卫：既然是承侯爷之命，我等也不敢多拦阻，这里在运冬菜，行驶缓慢，你们不妨从南门更快些。

    她挑起帘，旁边的车果然调转方向，摇摇晃晃往南门奔去，雪势也渐松缓，天边微微发亮，忽然听闻远远有啼声，这才恍过神来，她们已经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