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595节

    他和徐老婆是分工的，两人一起备料之后，徐老爹早上摊，徐老婆歇到他回来洗碗，至于买菜，本来徐老爹一人足够，但如今年岁大了，推不动车，只能两人相帮着去了，要说起来，虽说早上八多就收市了，但一天的闲暇，也就是这看报的一会儿，其余时间，不是抓时间歇着，就是要忙活。

    饶是如此，也觉得岁月增，实在是不动了，每日提到活计，都是有些畏难。徐老婆听他这一说，也是气馁，叹了一声，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是徐老婆拿着笤帚在碗堆里划拉，大概因为还有些绪的缘故，动静是要比平时大得多了。

    一边洗碗，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大概是在詈骂那个卢姬，又过了一会，只听得那边呜呜咽咽的，居然哭起来了。徐老爹也是一阵无奈，放报纸，“号什么丧，败坏了兴致！这日若是过不得了，不如趁早拆伙，把这房卖了，钱一分，给你儿偿了债去，余的我拿着，回临城养老，料我那几个孩儿，固然不是什么好货，也不至于看我落街，到那养老院去！

    至于你怎么样，我是顾不得了，我只把话撂在这里，你要再偷钱给小三使，这婚说不得也是要离，到那时，还能不能好聚好散便不好讲了！着咱们的婚书，就是把你赶去了，分文不得，也是能的！”

    说着，站起把报纸一叠，夹到腋，拖着脚到墙角，把钱箱里的钞票倒空了，扎在腰间，也不徐老婆犹自在木盆前垂泪不休，自己走门，往青衣巷挨着府前街那里开的一个茶馆过去，众人见到他，都是笑，“徐老爹来了！这一向脚不好，不见你来，依着我说，你也好歇歇，享清福了！这生意蛮好让孩们接手去！”

    这是个半生不熟的街坊，大概还不知他家的事，刚一，就被人扯了一衣袖，当面尴尬。徐老爹倒不在意，也是挤一丝故作达观的笑意来，朝茶博士招呼一声，要了一壶末，一碟生，着桌角慢慢坐，苦笑，“刘老弟，你是有所不知——虽说是家丑不外扬，但我们家这事，闹得巷里街坊也都是尽知了，我便免不得再和你诉说一番罢！”

    说着，便摇着，慢慢地说了一席话来，直听得众人都是叹息不已，为这徐老爹唏嘘慨不提——

    徐老爹晚景凄凉

    原来这徐老爹， 说来也是旺地生人——他家原是临城县卖鼎边糊的，这是福建的特小吃，原料是调了米糊来， 若是在榕城这些闽南地方， 多是了当日的杂鱼蛤蜊来汤。

    先把米糊浇在锅边， 等凝固了，便铲到汤里去煮，那汤都是用骨和海鲜吊起来的， 最是鲜，锅时，再撒上一把带叶的芹菜碎， 香气便被完全激发来了。因着六是福建起家的缘故，这些福建的心， 如今也在广府、江南广为传播开来， 徐老爹也是因为调得一手好鼎边糊，在这巷里颇有一些名气。

    但要说他的家事，却是有儿提不起来了——他本在临城县安稳度日，之所以到羊城港来，也是因为续娶的这个老婆， 和原留的儿女不能相安的缘故。

    徐老爹原妻，说来也是命苦，孩尚小， 便因为疫病而撒手人寰， 留他又当爹又当妈， 煮着鼎边糊， 把一儿一女拉扯成人，好不可怜。好容易， 儿女各自婚，女儿一家不说，儿儿媳妇也都能到摊上来帮忙了——又逢买活军临城县，临城县繁华起来，他的鼎边糊还十分味，因而门若市，五六年间，在临城县就置办了两三四间的小院，都是泥房，在当时说来也是十分立整了。

    儿儿媳，分去了一院，又把女儿的嫁妆填补了一份之后，徐老爹自以为自己责任已尽，因他成亲早，如此也才不过是三十五岁，想着半生路途遥遥，总是孤寂冷清，也不是个事儿，便动了续弦之念，通过媒人的介绍，娶到了江南逃难过来的一个寡妇，这寡妇还带了两个半大孩，两人又生了第三个孩，这孩在哪边排行都是第三，因此从小人们便叫他老三，大名倒是没有什么人叫了。

    本来么，大家过日，总难免磕磕碰碰，可这事要这样说，徐老爹不续弦，胳膊折了别在袖里，怎么都是一家人，这个家不和谐的隐患，无非就是倘若他女儿来闹，也要多分一份财产而已。只要姑没有这个念，家怎么闹也翻不了天去。

    可一旦徐老爹续弦了呢，家局面便复杂得多了，况且这里还有续弦带来的两个孩，和原有儿女之间，几乎不能和平共，倘那徐老婆是个老实的，或许补补也还能勉相安无事，但这徐老婆原是宅侍女，连自己的姓都没有，和的小厮一样，都是随原主人姓的，嫁徐家之后，便又改了徐家的姓，如此放手段来，如何能不把徐老爹笼络得转向？不过两三年功夫，两边闹得火不容，竟是差连摊都要砸烂的地步。

    倘是从前，或许其实也闹不到这地步，毕竟一个孝字就能把人压死，儿的就算被千般磋磨也只能忍着，可如今已是买活军时候，首先解放的就是这不分青红皂白，晚辈对辈的服从——

    而一旦把这层束缚解开了，其实辈的，或迟或早都会发现，自己在和晚辈的相，往往是弱势的一方。徐老爹就是如此，因而儿女儿联手，屡屡前来吵闹，他觉得大跌面，日过不去，便负气走，把临城县自己那房卖了，换了一些本钱，和老婆带了三个孩，到羊城港来谋生。

    来了羊城港这里，他也不知该什么好，本来年岁上去了，要说学问，也是平常，不过认得一些字罢了，文书什么的，自然不得，索便重旧业，起鼎边糊来。

    这小吃，在羊城港这里，算是新鲜货，不像是福建的百姓，说到早餐，就是鼎边糊焦圈儿，羊城港自定都之后，自然是百味云集的地方，房价又，徐老爹的生意固然不错，但要说和在临城县一般宽绰，也是难能了。

    饶是这早餐生意，赚不小，但累积多年，也不过勉在羊城港买了一个小房安顿来，至于这三个女，带来的那两个继继女，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无非就是继承了徐老爹的手艺，各自独立去摆摊了，毕竟这一个摊，要给他们两人都挣房来，那也是痴心妄想。

    毕竟不是亲生亲养，两人这一搬走之后，和徐老爹夫妻两人，往来逐渐稀少，大概也是因为实在榨不什么甜了，还听闻那个儿去了他乡闯，徐老爹这里也是一概不知——他平时手里很，也不许徐婆给这两人钱财销，因此徐婆都是私背着他和两女往来，有没有私给些私房钱，就不知了。

    这大的兄，无一个可靠的，两人的指望就全在小三儿上了，本来想得是好好的，小三儿能读书，那就读去，不能读书，便在摊上帮着事，这个小院总是留给他的，成亲生后，老两慢慢地退来，在家里帮衬家事，让他夫妻接过摊，给二老送过临终那几年，怎么不也是一辈了？

    偏偏，这个徐三儿，大概是自小在羊城港大，见了太多世面，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