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53节

    话里话外，全在挤兑榕城府尹，无非是要迫他们兵抢回延平——郡王府数百年来累积的金银财宝，逃亡时可是只带了不到百分之一，这让延平一系如何舍得？

    胡大人对此早有所料，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他是给九千岁送了钱，这才运作到这个职位，自履职以来，也受到福建镇守太监郑芾的关照，对于阉党在海宁、武林两地的举措，了然于心，也自有一番打算——闽北一带的归属，说实话和他这榕城府尹并不相，但买活军的奢品令九千岁舒心了好几个月，连亦难得频频开颜，今年辽饷的文书吻，也并未那样严厉，这都是可以见的改变。

    “这……”

    不怎么说，还是先取过了麻纸，定睛细看了片刻，胡大人不由皱眉，“安公，谁告诉你这是买活军发的报纸的？”

    这话是在问安福，其实也等于是在问延平郡王，郡王不说话，王世问，“难不是？”

    胡大人告了声罪，回吩咐随去寻郑太监取报纸来——其实他家也有，只是理来说，这报纸是反贼刊发，并非各官僚私可以收藏的东西，倒是镇守太监因为兼了厂卫观风的职责，搜罗此合合理。

    这才向郡王一行人解释，“买活军的报纸都是一特制的麻纸，并不是这样制滥造的黄麻纸，而且用的都是活字印刷，也非手抄。王手这一份，其上的容微臣刚才略分辨了一番，神神鬼鬼，全是些因果报应、修炼成仙的说辞，更极力宣扬谢六的神威等等，共有十几期。但买活军的报纸迄今才刊发了两期，其上的文章多有和这所谓报纸抵的地方，恐怕……这份报纸，乃是有心人伪作，为的就是惊吓殿，使殿一行人离城他往。”

    延平郡王一行人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胡大人又请问他们是如何看到这份报纸的，王世便有些吞吞吐吐地，“这……听闻买活军那里也产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这事说来不太面，但也是人之常——别说延平府，现在连京城都在用买活军的蜂窝煤，用买活军的雪盐、雪糖，还有什么手表、手镜等，全都小巧致至极，延平府就在买活军边上，不可能没有货往来。

    延平郡王一向是收用买活军这里产的奢，也有人专门跑买活军的地盘里去为他所有新鲜玩意儿。不说别的，就说上半年风靡全国的两话本，延平郡王便一各买了五，数百两银可就这么开销了去。

    都说是货往来，也不是一味的只不，买活军要女娘，要，延平府这里也都有供给。这几座州城之间往来十分频密，所谓的报纸刚一刊发，便先后有数人前来敬献，都是这样的麻纸手抄，容也有不一，不过因为邸报没有注明日期，郡王府倒也没有生疑。

    这邸报上，以各神怪志义小说为主，又夹杂了夸耀谢六文治武功的，也有对买活军各政策的嘘和宣扬，譬如甚么信奉六，给女娘确田的民众，来世便可以修得乐果仙之类。由于那些志怪小说颇为有趣，郡王父倒也都照单全收，毕竟这些藩王，平日里只能幽居城，连城亦是极难，在自家宅院里胡天胡地也会厌倦，实在是很缺乏一些新鲜的游乐——他们豢养的门客，有许多都是能书善画的大家，便是因此了。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谁知这一日邸报上竟传了这样的大事——先是一张邸报上，夸耀谢六的能为，说她能提炼龙脉，吞噬龙血，化自血脉。这和《斗破乾坤》的桥段简直一模一样，众人看了也不留意，谁知数日之后，邸报上便公然宣扬要军延平府，通过双修之法汲取延平郡王一系的龙气，将郡王府众人练成‘龙丹’，逐一吞服等等。

    由于《斗破乾坤》，主角销岩的晋级之路便是这般，买活军又屡次显神异，实在由不得延平郡王父不信，当便派了探前去窥伺，果然也见到买活军有动兵的迹象，再加上另一份新报纸上有说，这神通有几方式，双修自然是效果最好，速度最快，但只要双方在十里之，也能隔空汲取生机，更能施展仙法，将人挪移到自己侧采补等等。

    光是前几番话，郡王父已是惶惶不可终日，一听这细节，又哪还有守城的决心？只求要离开谢六越远越好，由于吴兴县和延平府实在太近，也不敢多加逗留，仓促收拾了几日金银细，这便夜以继日，逃来了榕城。

    胡大人仔细看过了那几篇邸报，不由也是扶额无语，半晌方，“恕官冒昧，延平府和吴兴县彼此几乎接壤，这报纸刊发之后，在买活军窃据的州县之外也极为畅销，说延平府不该没有真报纸私发售……”

    说到此，便有些尴尬了，因为延平府这里去岁便开始针对吴兴县建筑防御工事，不但挖断了驿，而且不许治民擅自前往吴兴县一带。由于这里是藩王的封地，对治百姓的制相当严厉，是以除了寥寥数人家之外，延平府的百姓和吴兴县的往来实在是相当少的。

    虽然如此，但延平府却从来没有少了买活军的货贩卖，这便可以见到延平郡王之所以要隔绝外，无非是为了包揽贸易，从取利而已。是以虽然双方的贸易频繁，联系密，但渠却被一家把持，那么只要这一家从虚作假，郡王父也就被蒙在鼓里，上当受骗了。

    郡王父至此已很难把自己完全洗脱，叙述漏百，个龌龊胡大人心知肚明——延平郡王若是被宗人府盘问，只怕也很难脱。甚至他暗怀疑这一切都是郡王父心知肚明的安排，不过是为了找个借从延平脱而已，这个借固然找得有失朝廷统，但和失了命相比，显然父俩也并不在乎。

    ——不过他一个榕城府尹，不过是站岸的，此事如何于他来说实在无关痛，因此也不揭穿，在心寻思片刻，便找到了最适当的说法。只笑，“如此，殿，我说句诛心的话——只怕是边了佞臣，摆布人心，反而将延平府当了投名状、阶，将殿骗延平府，是为了调虎离山，也是还有一丝天良尚存，使殿得以脱买活军的凶手铁蹄呢。”

    延平郡王父虽然愚钝，但并没有傻到极，此时哪还不明白？这是延平府久于买活军环伺之，有人生了异心，刻意炮制骗局，将王府的锐家丁与郡王父骗走，让延平府城防空虚，他这里转就去献城……

    “夏禄！”

    在他边，大太监安福也是同时咬牙切齿地喊了一个人名，只气得双目血红，“定是此獠！他原来私里已打定主意要投了谢女了！”

    一边说，一边不由打从咙里发的惨嚎声，“殿，殿！咱们上当计了呀殿！多少年来祖宗积攒的家业！多少年来的家业啊！”

    只看他撕心裂肺的模样，便知他也有丰厚私蓄落在了延平府，此时已化为乌有——当然，这也要他说得是真的才好。胡大人尽打定主意不去追究真假，心仍是不禁冷笑，面上却自然了关怀忧急之，几句劝来，倒惹得延平郡王父也跟着大放悲声，这驿站凄惨落魄仓皇之意，简直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