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27节

    刘老大并未特别抬价，而是规矩来的，三县这里，盐价各有规矩，上门取货是一个价，送到地是一个价，因为盐场煮盐需要铁和柴禾，成本大致都能估算来，一百斤盐‘场’是三分银，也就是300元的筹，往外卖到百姓手上便要卖到八文一斤——也就是筹8元一斤，官盐私盐都一个价，但官盐肮脏不堪本无法用，百姓们被行摊派买了官盐以后，还要再买私盐。如果都和买活军一样味纯正的雪盐，那么十文、十五文一斤都有人家会买的。

    在陆大红来看，这些人没有一个真正相信白莲教，但白莲教作为教，本便给陌生的盐贩互相取得信任提供了一层媒介，是教外弟兄也不要，只要肯付礼金，便说明有合作的诚意。以六的传授来说，这里的白莲教便是盐贩际的平台，促成合作，缓和了冲突。在平台上达成一致的规矩，很容易就能推行开来。

    陆大红自己就曾是北方民，她很明白这些民的心理，这些人只要能吃饱喝足，便会是六最忠实的拥趸，因此她非但没有去分辨、审判他们在山里的作为，是不是客串过山匪、有没有吃过死人……而是一视同仁地将村民介绍到许县去活。反而是翻过了虎山之后，她的态度更谨慎了，主动起了已婚妇女的装扮，并且指定吴老八扮演她的相公。

    他们之间彼此也会互相趸货，这是因为私盐的生产同样也不是很稳定。譬如刘老大，他的心市场在许县和丰饶县，衢县那里偶尔会去，但丰饶县也有另一支盐队，香主姓楚，有时因为战或是饥荒，自己的盐场减产了，便会互相求助调货。还有些盐队脆都在同一家盐场取货，四去贩卖，这也都是有的。因为买活军崛起，前几个月丰饶县、衢县都有盐枭过来拿货，让刘老大安享了一大笔收——买活军的盐好，丰饶县、衢县的盐枭拿了货还可以再往他们周边的县城去转卖，所以这里往来的银钱量就很大了。

    在南方这里，私盐贩的规矩伪托了白莲教的组织形式，陆大红从前在彬山也听说过白莲教，辈们会说起那些教徒虔诚狂的模样，此时她发觉，真正狂的应该只是底层的农和百姓，他们相信真有救苦救难的无生老母，也存在有那一定能吃饱饭的真空家乡，但对稍微有些份地位的人来说，白莲教只是一层，装的依然是利益勾连博弈的框。

    如果只是这么一座山的村落，盐队是不会带这么多货的，他们选择带了十几驴的货，主要是因为翻过虎山便了江西——这就又要说到三省界的地理了，因为多山的关系，会现这样的况，明明两县直线距离很近，但却相当的少，比如丰饶县和许县，彼此不过是数十里的距离，但大宗货只能从浙江的衢江县绕路运输，从许县码到衢县码，走一段陆路之后，再信江，从信江到丰饶县的码，如此算来，至少要走半个月以上。

    至此，陆大红已经离开买活军的地盘近半月，和家乡终于拉开了两百里以上的距离，算得上是远门了。她和盐贩们已经完全打成一片，甚至不少盐贩都淡忘了陆大红的别，和她称兄弟起来——除了陆大红要单独如厕之外，在这些男人看来，她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上一样有因为不便洗漱和频繁运动带来的异味，也一样善于跋涉、谨慎小心，从不气抱怨，虽然是第一次门，但丝毫不见慌，她的见闻很少，但见识上，众人公认，胜过了大多数他们认识的男人。

    买活军的度量衡和外界也不同，她又教众人换算，“彬山的成人如果要活——力活的话，一天吃七克盐是最少的了，少于七克活便没有力气，还会，这叫低钠血症。”

    而且，面上关卡重重，又有三省各衙门的老爷们吃拿卡要，想要打通关节耗费太大，像盐队这样，直接翻过山来，虽然路不好走，但一路上零敲碎打的小买卖也有赚，平来，钱是不亏本的，麻烦也减少了许多。毕竟他们运的可是私盐，这是一极的资，一旦离开了许县境，事便要相当小心，不但要防官面，也要防着上的兄弟可能的各盘算敌意。

    “七克盐，一年用量是26千克左右，这是乘法，我前些日教过你们的。”陆大红又带大家温习竖式运算，学习基础乘法，她说得很慢，以便所有人都能跟上。“由于我们这里用的是老斤，一斤

心不在的时候，连造反作的能力都没有了。

    众人都连连，他们走家串时，经常见到这样发病的百姓，很多人以为这是被怪附了，但有见识的人家便知这其实是盐吃得不够，汗又得多了。

    就以许县附近的私盐贸易为例，许县、丰饶县、临城县、衢县，江县、云县，三省界之地随意就可数六个县城来，也有不少的村落乡镇，这么大的市场自然活跃着不止一支私盐队，因为这毕竟是地的生意，盐队本也不是很稳定，有时会随着背后大老板的倒台而销声匿迹，有时也会受到大老板的指示，暂时低调行事。因此盐队之间并没有严格地划分地盘，但大致遵循一个规矩，便是先到先得，他们会用白莲教的暗号在驿站外留痕迹，用密语代时间、去向和携带的货量，这样后来的盐队一看记号，便知该如何规划自己的路线，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大量无意义的跋涉，以及可能产生的冲突。

    这些数字对盐队的兄弟们来说倒并不陌生，如吴老八这样的机灵人，多少总会暗计较一香主一年能留多少银钱，其实除了去年三省近乎无限制拿货的况，私盐贩的收也不能说极，只能说比一般人要好些，但也有限。他们这支盐队只在许县来说，一年大约是要走五十万斤盐，陆大红说，“我们过研究，只要是重活的汉，一个月至少是要吃一斤盐的，虽然妇人和小孩吃得少，但南方有腌菜腌的习惯，算来许县大约总规模有五万人左右。”

    她逐渐也明白了私盐贩这里的门——私盐队之间同时存在着竞争和合作关系，但也有严密的规矩。谢双瑶曾对他们这些年轻的买活军说过，非法组织往往比官府更严密也更有纪律。随着陆大红经历逐渐丰富，她发觉这句话是很有理的，因为官府的规定来自于更上层的考量，遵守官府的规定未必对执行者有利，但非法组织的规定往往从切发，破坏规矩一定会让大多数人的利益受损，所以他们都很积极地维系着规矩的权威。

    如果是兄弟来取货，刘老大一百斤盐只加2分银的利，但翻山送到丰饶县，如果丰饶县的乡镇都已被楚香主手的兄弟走过一了，那么刘老大便可以把手里的货都用6文一斤的价格趸给楚香主，楚香主一定会吃来，这是规矩。陆大红知了这些数据之后，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一，便算了往年刘老大这支盐队大致的利，以及许县真实的人数，并且立刻用铅笔记在了笔记本上。

    总之，在南方几省，贩私盐的多数都信奉白莲教，一旦相见，都以教的切暗语对答，倘若被判为是教外民众，便要付一定的礼金为代价，加白莲教，否则双方彼此视为仇雠，凡是信奉白莲教的私盐队都会使绊，这盐队在江湖上的行走难免就障碍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