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27节

许是因为县里的大人家不像张地主家那么贪婪，也或许是因为江西要比福建富庶，丰饶县受到了省的反哺。原因还要观察，陆大红四打量着，也承受着别人的打量，大分人或许都和楚阿妹有同样的猜测，震惊而又鄙夷地看着这混在男人队里的女人，目送她消失在城西楚地主家的大宅里。

    但凡是私盐贩，一定都有一间大屋，楚香主在城里至少有三四个宅院，比刘老大还要更显赫。这间宅院是刘老大他们这些教兄弟常来歇脚的地方，看门的老家人对他们也很熟识，把人让宅后连忙安排了，又请城兄弟前来相见——其实就是为了卸货、算，又忙着收拾房间、铺排被褥。这些盐贩里只有一半的兄弟会住在这里，其余五六人还是要住到大车店去，第一是为了照看驴，第二也是因为倘若城发生什么变故，还能有个人回去报信。

    刘老大上次来此，还是七八年前，但楚香主麾的兄弟有几个年前才从许县回来，却自然是认得他的，大惊之连忙去给楚香主报信，楚香主便不好等明日再面见他们了，急急地从另一宅里赶了过来，和刘老大以复杂的礼仪见了礼，让人去本地最好的酒楼安排两桌上等席面云云。

    这是个面有些发黄的汉，满面都是风尘，牙也掉了几个，但看着仍是悍十足，他对买活军显然有一定的认识，见到陆大红，诧异后并不轻视，反而是觑了个空拱手问，“这姑娘龙行虎步，气势不凡，难便是侍奉在买活军梨山老母麾的金童玉女么？”

    听到梨山老母几个字，丰饶县的弟兄们个个面微变，暗忌惮，显然对买活军的威名已是有所领教，不敢轻视，但却又对‘梨山老母’这名讳有些不喜。陆大红此时已完全吃透了这些私盐贩的思考逻辑，明白他们为何抗拒，权衡利弊，心念电转之，也拱手回了一礼，笑，“正是买活军麾的女兵士，见过楚香主了，不过梨山老母这名讳却不敢认，只怕是因为音似以讹传讹，六对自己的来历一向是讳莫如，不许我们随意议论。”

    这句话说得大有文章在，楚香主睛顿时一亮，便询问地望向刘老大。刘老大一时大为莫名，见陆大红面肃然，还当谢双瑶的确不喜被人当梨山老母，便，“我年初一有幸在临城县见过六显圣，那一日的确有些无知妇孺喊着梨山老母的名讳大礼参拜，被六喝住了。”

    所谓的神仙画像，在许县也传得沸沸扬扬，楚香主显然从弟兄们听说过一些传闻，那都是神乎其神，迹近于说书了，什么一声令，三千天兵天将立刻驾临等等，此时听说刘老大曾在年初一去过临城县，连忙细问，刘老大虽然说过了无数次，但那神仙画像留的印象，实在是过于刻，当也是立刻抖擞神，说手比，极尽描摹起来。

    虽然临城县还未去过（也是规矩所限），但楚香主手的弟兄是见识过泥路的，因此对刘老大的述说也是将信将疑，刘老大这是十几年的相识了，一向的明能，如今看来神智也极为清楚，他说是自己亲所见，应当不至于是假话，但要想象他描绘的景却又实在困难——若真是借助一块大白布便能展现如此幻境，只怕还真是天上的真仙降世了？

    楚香主、刘老大这样的盐贩，陆大红的理解，只是扯了一张白莲教的而已，但他们手底的弟兄却不乏虔诚信仰无生老母的教徒，此时神思驰往，不知不觉间，便有个年轻胆大的弟兄说破了，“因为音似，以讹传讹……无生老母、梨山老母，难……难……”

    楚香主唱作俱佳

    陆大红绝不肯公开承认楚香主的猜疑, 只是一再调谢六并非梨山老母，也不喜被人议论自己的来历，甚至不愿被当成神仙。但楚香主一群人的态度还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陆大红和猴不知不觉便成了谈话的主角，在晚宴上也被让到了位, 人们很切地问着谢六的神迹, 还有她统治的细节，并对陆大红取的‘仙赐’啧啧称奇, 彼此传递观赏, 陆大红已见到有人偷偷地冲着那块儿童手表暗自参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