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17节

帮着敲敲打打，修这个修那个，葛娣前几日一面忙着上班，一面忙着跟王太太学算盘，一面又忙着指使徐大发买这买那安置家什，今日放假了方才空闲几分，带着孩来逛逛街市，她没带筐也是因为今日并不打算买年货——虽则衙门里不上班了，但王太太的加班还要上，王太太说她有天分，就是基础太薄弱，要乘放假抓时间补一补，补到二十八再回乡，因此是打算二十八这天再买年货回家。

    葛娣也知自己这个机会实在是得来不易，女能衙门吏目，一个月一千二的筹——就是一两多的银，豪村那些乡亲只怕梦都不敢想，因此自己也是战战兢兢，在她心里，倘若不能到同侪的第一，那便是辜负了六菩萨提她的一片心意。因此虽然还未见过谢六几面，这心已是激涕零了，同样也极为激王太太，对她倾心传授、毫不藏私。今日好容易带着孩来逛街市，一边看一边便和徐大发商议，“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如在集市上买些好的，今日午上课时带给王太太。”

    徐大发也，“很该的，再买些能放的，我过年带去地主——啊，带去三老叔祖那里，二十来年的，总是走动，面过得去。”

    徐地主算来是他的三叔祖，葛娣也激徐地主当时拨他们去买铁犁，去读扫盲班，她在城里上了半个月的班，见识逐渐打开，知徐地主家那些儿女如今差使都不错，葛娣要扯着亲戚往上爬，总是比徐地主家吃力，他们两家是宜结不宜结仇的。闻言便和丈夫商量，“你说送什么好？”

    徐大发，“原本是想今年既然喂了猪，不妨送些风。”

    说着又挠了挠，睛往西面看去，“但县里住了几天，又觉得这礼了。”

    想到炸店的味，又明显地吞了吞，葛娣的小女儿已是被父亲勾了起来，在父亲怀里扭着望向西边，小鼻着，一副渴盼的样，叫，“炸！炸！”

    葛娣生是生了个四个，但站住的只有一儿一女——小女儿才两岁多，也不能算是站住，只能算半个人，大儿今年已六岁，颇为沉稳懂事，他知家里经济不太佳，虽也垂涎滴，但却竭力不在乎的模样，反而拉着父母往集市走，又教育妹妹，“要懂事，莫贪吃！”

    的确，买活军一来，临县的吃便显著地细起来。原本农家喂的猪，便是在县城也是颇受迎的礼，送一刀抹了上等盐的好猪，对一般人家来说，这份礼是不轻的，但买活军来了以后，类便跌价了，盐也跌价了……什么都跌价了，便觉得有些拿不手。而且农家为了久保存，会把得很咸，从味来说，当然不如炸店里卖的那些荤，那个炸，四人吃一个，徐大发只咬了一都觉得魂牵梦萦，怎会如此香甜？徐家、王家在县里住，常常能吃炸，怎会觉得风稀罕？

    农人家互相走礼很随便，一篮就是厚礼了，葛娣和徐大发从自己原本的阶层脱来，在人往来上是有些陌生局促的，彼此低声商议了许久，葛娣主，买了一盆仙，，“王家是诸暨人，过年似乎不供仙的，这仙这几日就要开了，王太太很风雅，应当喜。”

    徐大发心想徐地主肯定不仙，哪是不是漳州运来的，还不如回家挖些冬笋，拜年时送上更实惠，葛娣也很赞成，两人完成任务，不知不觉便逛到炸店门，那里排了老的队伍，小女儿拍掌大笑，咯咯直乐，，“架，架！”她也很实在，知炸是不会买的，架才是他们常吃的东西。

    葛娣举着女儿抛了抛，左右张望了，笑，“满街的人，有一半都来这里了。”

    徐大发也笑，“卖荤腥，且又是这个价，油还不发苦，谁不来吃？”

    在炸店开来以前，小吃摊——而不是酒馆饭铺，正经能有实在的卖，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一经开设自然万人空巷，人们手里拎着抱着，探张望着，嗅着闻着，脸红，带着笑容，彼此议论着今年的年该怎么过。“听说正月里会有演！”

    “什么演？在何？是社戏么？！”

    社戏是乡年节里的庆祝，不过也是兴旺年景才有这样的闹，临县的农家已有十余年没有社戏看了，但今年，论收成，论吃喝，在众人看来都是难得的盛年，社戏应当是要有的，各村里已经有人张罗起来了，但买活军所说的演是什么，众人便不知晓了，闻言更是好奇，听说是在皇榜上看来的，从炸店来，便一边吃着，将香气传播给路边更多的人勾引馋虫，一边往城各的皇榜走去，想要看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