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17节

    再说，还有个老祖母在，一辈都习惯了殷实人家的派，到老了还要忙自己的务？

    雇工是一定要有的，工钱再涨也要有，想要通过其余手段不涨工钱留人，在以前倒是有许多办法，现在则完全阙如。

    雇工有了，城里新开的炸店，不去光顾一二像话吗？徐地主自己捧着炸架站在门吃，金县尉便要买回家去偷偷吃，他们若是到店也只会买炸……这都是放不的架，而且城里钱的地方如今越来越多了，那样好的衣服，颜鲜亮耐磨，不买吗？泥屋不造吗？甚至是那稀奇至极的自行车，若是别家都有了，金家就不想要吗？

    钱的地方越多，赚钱的门路却少，金县尉现在一日是五十文，第一批学生级班通过之后，县会统一招考吏目，若是金县尉没有排到名次，失去了如今的职位呢？若是排名虽然靠前，但政审分数却低呢？金家现在是活死人，没有回乡的选项，一旦金县尉失业，生活方式便必须有极大改变，面压然无存，便是写信问家里要钱，也不可能维持太久。金逢正是对家里可能面临的几局面已有了全盘考量，她知是金家改变命运的最后一个机会：要么立大功，取得吴兴，把全家人的政审分数都提上去，随后回族主持分家，用自家的田产换来本钱，开展贸易，全家晋升的快车，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玩什么，尽可自取。要么便是就此沦落为彻底的平民阶层，连现在的生活都无法保住。

    这和什么天大义，什么读书人的抱负都没有一丝关系，纯粹便是选择题，炸喜吃么，新衣喜穿么？任何人都知晓该如何选择，即便金县尉依然打从心底抗拒金逢的规划——对他这样的年人来说，引买活军攻打老家、主持分家、变卖祖产，这都是突破了底线的举动。但在金逢不厌其烦的反复分析之，全家人总算达成共识，认可了金逢的见：此为世，本就没有久安稳之局，此时应当抛弃一切成见，更不能逃避，唯有迎难而上，抱定了付一切的决心，才能在世获取一丝安立命之本，倘若还是随波逐，那当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发往彬山苦役！’了。

    或许是‘发往彬山’这四个字激发了金县尉的恐惧，使他意识到这么一——买活军迟早是要取了吴兴的，那么取了吴兴之后，若不分家，便随时可能会因族人的违法事‘发往彬山’，这是很实在的威胁，而金县尉虽然留恋现在这不的安稳日，但也的确不想去彬山矿。

    一晚密斟，总算定方略，金逢虽然燥，但睡前却也松了一气，说实话，若不是她和哥哥们都在临城县大，对老家吴兴并不熟悉，她又是女娘，离开买活军的地盘本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金逢早就‘妙计献吴兴’了，何至于这么费力地说服父亲？！

    今晚的谈话也不知丫鬟们是否有偷听，但金逢倒不担心这个，第二日一早她就没起来晨练，吃了早饭，她和双喜一起寒假作业（放假以前他们从黑板上抄回家的题目），一起在沙盘上划来划去，金逢又转而思忖：双喜的脑也满灵活的，可能双红还会留来，但双喜明年留来的可能不大了，要不要脆为她谋划策，帮她一把，将来她们是一定要共事的喽，金逢想参军，倘若双喜也参军，或是了吏目，而不是那些民岗，那么彼此互相照拂不是很好吗？双喜孤一个人在临城县，金家就是她的半个家……

    七八糟地想了许多东西，吃过午饭，金太太让她去置办年货，顺便去买活军的几个铺看看海鲜运来了没有——这里距海虽然只有一百多里，说咸鱼、海鲜都该有的，但因为禁海的缘故，几十年吃不到鲜货，直到买活军城之后，渔民渐渐地都回来了，聚拢在云县那里，听说人也日益增多，时不时就有上好的送饭鱼混在盐堆里送来。价格也廉宜，临县人都很吃。

    因为刚放假的缘故，阖家人都很忙碌，金太太也没闲着，她前些日是在衙门里会计，现在也很在行地拨着算盘，在算一年的家账。金县尉和几个哥哥在整理家里的藏书、作业本，顺便洗桌面，几个人自然是大大洗，不过金逢现在门也无须随从了，城里治安很好，以往那单独走在路上怕被掠走的时日已被淡忘，她应了一声，回屋换了棉袄棉——现在临城县行的便是这么穿，因为买活军的女娘们普遍如此，她们穿实的棉，很括，看着也十分面。不像是有些地方，为方便小解，如今裙还穿的是开，小解时只要解开亵上的活扣便可，这般形制的服饰，才必须在外穿裙遮掩。这是因为棉十分贵重，不能可着腰围，不免宽松笨重，难系带的缘故，穿上后就打了死结，免得如厕松了系不，反而脱落不雅。

    买活军的棉就不同了，他们有一叫松带的东西，真不知是怎么的，命名得也好，穿上后松如意，不论胖瘦都极合，穿脱也方便。只是一松带便比十斤棉还贵——今年冬有船从松江来云县，运了许多棉棉布，所以棉衣价格回落了不少，金家人各自都了两棉布新衣，但松带却是有些舍不得都给添置，金逢攒了好久的工钱，又因为工作得了赏钱，自己买了两，是以她现在去哪里都很积极地穿着这新式的棉衣。

    从家里去没多久，迎面撞见于小月，她手里拎着一包爆米，见到金逢便打开了请她吃，原来是今早没见她门晨跑，以为她病了，前来问的，这爆米本也就是打算和她一起吃的伴手。

    两个女娘现在是极好的朋友，见了面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你一粒我一粒地吃着爆米，金逢把昨晚的家会议略说了一些，见于小月也有青黑，不由笑，“你别也是见了许县的人来，又赶着回去你们家老汉。”

    于小月叹，“谁说不是呢？对了，那日我值来，见到六一行人在炸店里盘桓，炸店那个女掌柜连翘坐在其，地位仿佛不低。你说……许县的人来这里，是不是就要商量炸店的事？”

    她们聚在一起，常常谈些买活军的局势，这是她们许多女□□不怎么兴趣，家里的兄弟也不愿意和她们谈论的话题，因此两个女娘越走越近，彼此间虽有一定的竞争，但却也知唯有彼此才是最密的同盟——

    她们自然是再也不愿回到过去的生活去的，更急于在如今的买活军获取一定的地位，因为两个女娘心里还有些难言的顾虑，她们生怕谢六对女的信用完全是于现在人手不足的缘故，一旦地盘多了，人手足了，女便又要回到家去，回到从前那事事都只能听凭摆布的地位去，因此便很急切地想要抓住现在的机会，爬到，减少自己被迫回归闺阁的危险。既然两个人志向相近，便彼此互相督促打气、谋划策，肝胆相照，倒是有几分异姓妹、知好友的意思了。

    “我们正在家里着爹爹回想同年、同科、同乡呢。”于小月告诉金逢，“我们家在这里也没有地，又没有附近的亲戚，要抓本钱，只能靠拉人来的赏钱，这倒给的也丰厚的。最好爹爹能拉来几十个王师叔这样有用的读书人，那我们的政审分数、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