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 第14章

    黄氏是耀祖二舅的小女儿，当年耀祖因为公公不肯娶居孀的九姑大闹了一场的事她是晓得的。 后来和耀祖成亲在京里住了两个月，柳氏待她们小两一直客客气气的，是耀祖总和柳氏过不去她也清楚。说起来，每年过年之前公公寄信与大伯，柳氏也不忘寄些衣料饰与儿媳，面上的并不比亲婆婆差多少。她自已在乡住着，不过房窄小些，手里又有钱，又没有婆婆，和大伯家的妯娌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是以她在心里觉得柳氏还不错，今日耀祖实在是过了些，她本想过去拦着不让耀祖讲话，但看柳氏和英华都是一副没听见的样，明显是要息事宁人。她也乐得装听不见，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只禁着几个孩，不许他们声。

    耀祖在柳氏和英华面前从来没有好脸好话。今日耀祖说话固然难听，可是理就像耀文所说，耀祖蠢不可及。和这等蠢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更何况还牵扯着外甥，有客人在，越发不好发作了。柳氏不动声，只当没听见。

    英华在京里上了六年女学。官家奉行有教无类，国监女学兼收并蓄，上至八贤王家的清辉帝姬，至大相国寺园叟的二妞，只要能通过考试，都能到女学学生。女学生一多，自然分成三六九等，各有各的小圈，免不了明争暗斗。这小场面，女学里哪一日不唱二三十？英华本待和耀祖分说，然耀祖说她不上文才，这是拉扯到她的婚姻大事了，她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害臊的很，便不肯自己，再一看母亲没有什么表示，她也就妆没听见的模样，不和耀祖计较。

    王翰林听是那些混帐话实是恼了。今日一家团聚，耀祖板着一张冷脸，他本来就想说儿，不过在孙面前给大儿留面。他还来不及发作，偏耀文又说了耀祖几句，耀祖居然说英华不是他娘生的，言之意不是同母所便不认英华这个妹了，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父亲当回事。王翰林忍无可忍，怒喝：“住嘴。快请家法来，我今日要把这个不认父亲的禽兽打死！”

    耀祖还：“我哪有不认父亲。”冷不防王翰林已经大耳括摔到他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耀文没扶住。耀祖一跤跌到玫瑰丛里，扎得他哇哇叫。

    王翰林一叠声叫请家法，老田妈不敢怠慢，飞一般奉上铁尺一。王翰林抡起铁尺，一气敲了二三十，耀祖抱着蹲在地直喊救命却不肯认错。王翰林更觉得不来台，命人把耀祖绑在梧桐树上，要来了赶车的鞭，用力了儿几鞭。

    时值暮，衣裳单薄，铁尺打去虽疼，不过红而已，赶车的鞭却是不同，一鞭去就是一条血印。取鞭的老田妈凑趣，还偷偷将鞭浸了，这样的一鞭去，耀祖的细哪里禁得住。王翰林得几鞭，看儿上鲜血淋漓，已是心了，停手问：“你可知错？”

    耀祖嘴不言语，黄氏已是哭着跪倒在公公面前，求：“我们晓得错了，我们一定改。”

    她一跪，几个孩都齐齐跪倒在爷爷膝，哭声得王翰林似铁的心肝又变了，便看向柳氏，指望柳氏与个台阶，便好收科。

    柳氏晓得老爷这顿鞭已是替她和女儿了气，她必要来替老爷圆个场才好，便使了个与女儿。从前二少爷在家淘气没少挨翰林老爷的鞭，柳氏和英华替二少爷求是常有的事，母女两个看行事是惯了的。英华看母亲暗示她求，心纵然万般不愿，还是咬着牙跪到父亲面前，央求：“大哥晓得错了，爹爹莫打他了。”

    王翰林素来最小女儿，今日英华受了委屈还要替哥哥求，懂事的让人伤心。老儿叹一气，扔掉鞭，伤心：“原是爹爹没有把你哥哥教好，叫你受委屈了。”

    英华本来就委屈，爹爹这般一说，撑不住就哭了，王翰林拍着女儿的背，没哄她，又说与她买漂亮的小驴，又说明日带她去县城耍，极是惯她。王翰林这般作，一来实是疼这个女儿，二来也是要教儿媳妇并亲戚们晓得：英华是他的掌上明珠，谁也欺负不得。

    柳氏本来一肚恼火，看到老爷百般哄女儿，那心火便消去了大半。她原本就是识趣的人，忙把儿媳妇和孙男孙女拉起来，又吩咐人把大少爷解来背回去，又一连声叫请个跌打郎来。耀文背着人把耀廷好生埋怨，两个跟着耀祖走了。王氏看哥哥疼女儿的劲，晓得哥哥是不会把女儿许给自己儿的，拉着闷闷不乐的文才也回去了。

    本来一顿团圆饭，只得王大少爷一人吃了大海碗笋炒。柳氏叫人把饭菜重新过送到各人院里，才板着脸回屋。

    英华坐在桌边，犹在抹泪。王翰林坐在一边看书，一看柳氏来，忙问：“耀祖怎么样了？伤的可重？”

    柳氏横了他一，：“郎还不曾来，我方才喊老田妈送了一副金疮药去了。你现在晓得心疼儿了？方才手怎么不轻些。”

    王翰林被妻呛着了，愣了一会才：“打耀宗打顺手了，实不曾想耀祖这般不禁打。”

    柳氏扑哧笑声来，嗔：“都是你儿，打耀宗你舍得，耀祖又不舍得了，偏心。”

    爹娘说话有趣，英华着泪，要笑又不好意思笑。柳氏在女儿额上弹了一，笑骂：“今儿因为你，你大哥挨了一顿好打，明儿去瞧瞧你大哥，也省得你嫂心里有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