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 - 第122章

    “八岁了。”江悬回答。这谢烬彻底愣住，脑海霎时一片空白。“八岁”的江悬不明就里，一双明亮的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烬，问：“这是哪，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不知是否因为他说自己八岁，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好像变年轻了，说话时语气也不像往日那样淡漠，反而尾音上扬，带着某不谙世事的轻快的语调。谢烬一时五味杂陈，对视许久，哑声回答：“这是我家，我叫谢岐川。”“谢岐川……”——江悬八岁的时候，谢烬七岁，还未取字。“我是谢烬的堂兄，你可以叫我，”谢烬顿了顿，仿佛接来的称呼很难说，“……岐川，哥、哥。”江悬眨眨睛：“岐川哥哥。”与预想不同，谢烬听到江悬这么叫，并没有太多的不自在，反而心底生一隐秘的满足和愉悦。他从不久前的震惊和混沌慢慢清醒过来，看着江悬，认真：“你受伤了，江帅暂时将你托付于我，伤好之前，你就留在此休养。”江悬垂帘，仿佛不明白为什么父兄将他一个人留，思索许久，他听话答应了谢烬：“好。”想了想又问：“那阿烬呢，他没有留来陪我么？”谢烬差忘了，小时候的他与江悬总是形影不离的。“阿烬母亲生病，昨日临时赶回去了。”谢烬面不改，“等你伤好，我带你去见他。”这回江悬终于没有问题要问了。久病转醒，他仍是虚弱，与谢烬说几句话便耗尽了力。他慢慢躺回去，闭上睛之前，轻声对谢烬：“岐川哥哥，我想睡觉了。”--------------------明天休息“我真是欠你们江家的。”张临渊与大巫赶到时，江悬已经又睡着了。谢烬站在床边，面复杂而沉重。从昏迷醒来后的江悬气明显好多了，睡梦的呼也变得均匀，不像前些日那样微弱。只不过……“他的心智和记忆好像都回到了八岁，刚才醒来，已经不认得我了。”谢烬低声。大巫稍一思索，问：“他与你说话了么，神识可还清明、言语可还利？”谢烬：“嗯。除了把自己当成小孩，他一切如常。而且，他记得江伯父和江凛，记得小时候的我，他与八岁时的阿雪一模一样。”张临渊和大巫不说话了。

    谢烬见过士兵在战场上伤到然后失去所有记忆，也见过有人撞了一脑袋撞成傻，但从未见过像江悬这样，如时光倒淌一般将记忆和心智回溯到确切的某一年、甚至某一个时间。再说江悬也没有伤到。三人沉默许久，大巫缓缓开：“是蛊。”谢烬与张临渊一齐看去，大巫：“蛊有灵，它认为那是江公最轻松快乐的时候，所以它让他的记忆回到了那时。况且江公有风度，有万木，还有这些年日积月累服用的各药，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生什么都是有的。”“蛊……”谢烬对蛊知之甚少，当初同意让大巫在江悬上用蛊，一是信得过萧勖，二是豁去死当活医。如今人倒是救醒了，可没人告诉他会变成这样。“阿雪他还会好么？”谢烬问。大巫摇摇：“或许会，或许不会。他变成这样，与其说是蛊的作用，不如说是蛊替他遵从了他的心。就像许多人在遭受重创之后会变得疯疯癫癫、逃避那些能让他回忆起伤痛的人和事、活在自己的幻想一样。江公心，大约也觉得儿时更好。”大巫的话如同一晴天霹雳击谢烬。谢烬颤抖着攥拳，哑声问：“即便现在有我，他也认为过去更好么？”大巫叹了气，答：“那日新安行，他认定自己已经战死，在这个世上，他是一缕孤魂，不能与你相伴相守。”谢烬形一踉跄，堪堪扶住手边的床。“倘若他，他……”“将军不必太过担忧。重要的是人活着，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张临渊也安：“是啊，至少公现在好好的，没有痴傻疯癫，只是记忆了差错。退一万步讲，他现在八岁，再过十年，不也就十八了？”谢烬抬看张临渊，又看大巫，哑然失声：“……能这么算么？”大巫稍作沉思：“能罢。”到最后，大巫和张临渊依旧没能给谢烬一个确切的答复，江悬怎样能好、何时能好，只说这况罕见，着急不得。二人离开后，谢烬将房里的镜全都收了起来，又叫来玉婵，叮嘱了她几句话。玉婵比谢烬沉着一些，很快便清楚怎么回事，向谢烬保证说自己一定不会在江悬面前馅。完这一切，谢烬坐回到床边，百集地看着江悬。如果从此往后，江悬都叫他哥哥……不，不会。江悬就算只有八岁，也是整个漠北最聪明的小孩，用不了太久他就会知，现如今已是十几年后。那时要怎样对他解释呢……谢烬叹了声气，喃喃自语：“难真像张临渊说的，我要等你十年么？”……江悬再一次醒来，刚好是第二日清晨。回到代州之后，谢烬在江悬床边搭了一张矮一的小床，以便每夜守着江悬。床上的人稍一有动静，谢烬便会像一只机的狼一样立刻从睡梦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