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15

    这样的决策无疑又惊脱了众臣僚的。今日官家似乎对这名翰林画师格外青有加，不仅全程命他侍君左右，还在龙舟竞渡时主动垂询他哪一方注，甚至还亲自赏了梁元敬一朵平紫，令其簪在官帽上。其时国朝尚紫，朝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绯，凡服绯者赐银鱼袋，服紫者佩金鱼袋，因此有“曳紫腰金”之一说，借指的是宰执之衔。而平紫，是洛牡丹的一个变，千叶，呈紫，叶密而齐如截，故谓之平紫。因为它特殊的颜，时人便认为它意味着官运亨通，日后能平步青云，官至宰执，因此举们在集英殿唱名之后，往往簪该骑游街，一派风得意。官家今日亲赐平紫给梁元敬，实在是恩太过，此举背后真意，不可不思。不论别人是如何揣测官家心意，梁元敬始终是不知、甚至是不在乎的，他只是淡定从容地跟在官家旁，只落后他一步。金明池畔燃放起了烟，嘭地一声响，璀璨焰火升上天空，在夜幕华丽绽放后，又转瞬而逝。赵從突然停脚步，背手仰望夜空，后的梁元敬也停来，默然不发一语。“若是她在，想必又要边看边拍手大笑了。”这个“她”是指谁，他并没有明说，梁元敬也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搭话。唯有一旁的阿宝漠然：“你错了，我没有拍手大笑。”“婉娘她啊，就喜这闹明快、颜鲜亮的东西。”赵從角笑，回首望向梁元敬，却不经意与梁元敬后的阿宝目光相接。阿宝心一窒，只觉得他依稀还是当年扬州城里，那位温文儒雅的风王爷，骏衫，立在鸣翠坊的街上，与站在二楼的她遥遥相望，一即万年。烟散尽，夜幕重归宁静。赵從收回目光，忽问梁元敬：“卿当年给婉娘画了不少画像，可还记得她的面貌？”梁元敬依旧未答话。赵從也不介意，只微微一笑，低声：“我啊，已经快忘了她的模样了。”阿宝默然地垂眸，心，忘便忘了罢，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她不愿再听，便走去池边一颗大石上，坐在上面托腮望着池发呆。后赵從忽然说：“不知梁卿可愿再为朕画一幅婉娘的画像？这的画师，若说有谁能将她的样画的最生动传神，除卿以外，不作第二人选了。”阿宝：“……”何必呢？活着的时候跟她吵得天翻地覆，互相都恨不得掐死对方，死了倒知怀念起她了。阿宝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然而她等了半晌，都没等来梁元敬的回答。什么？这个呆！不是跟他说了御前奏对要专心吗？阿宝疑惑回望，就看见梁元敬后退一步，拱手：“臣……”他莫不是想要抗旨罢？！阿宝惊浑冷汗，急忙飘过去大喊：“快答应！你个呆！”梁元敬一怔。“答应！”阿宝怒容满面，围着他转来转去，恨不能提着他的耳朵大吼：“呆！你有几条命够你抗旨的？我还想吃王婆婆家的糕呢，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儿吃去？！”梁元敬抿了抿，眸黯然，躬一揖：“臣遵旨。”赵從见他先前迟疑许久，便善解人意地问：“卿可是有什么难，不妨说来，朕……”话未说完，就听见有绫罗曳地的窸窣声响，似乎是有人经过。赵從便闭了嘴，同时甩给梁元敬一个，是让他莫要声张，似乎是不想被人发现他在此。梁元敬安静地站在一旁。夜笼罩整个金明池，今晚有星无月，他们立在假山石旁的影，沉默地就像两座石塑。阿宝反正不会被人发现，便飘去了假山石另一侧，只见是一名妃带着侍女，似乎是在等候车驾。那侍女着鹅黄窄衫，搭月白襦裙，手提一盏六角琉璃灯，对那名妃说：“娘，恕妾直言，您今日的有些过了，皇后赏您一碟山楂糕，您若实在不喜吃，浅尝一也就罢了，何必直言您不能吃，将她的好意给推拒了，若此事传去，皇后娘娘面上恐不大好过去。”“好意？”那妃鄙夷地哼了一声：“你恐怕是得晚，不知咱们这位皇后娘娘都过什么罢。昔年废后李氏在位时，也曾怀六甲，只因吃了皇后送的一碟桂糕，七个多月的胎儿，就那么血崩引产了，听说还是个男胎。哼，你说，有此事作为前车之鉴，我怎敢接那碟糕？”侍女惊得急忙左右四顾，小声：“娘！你忘了官家禁令？不可提那位……”“我知，”那妃焦躁地打断她，然而声音亦不自觉地低去，“这不是只有你在么？谁能听见。”阿宝：“…………”呃，这里的两个人和一个鬼都听见了。

    阿宝先前不知这名妃还怀了，定睛一看，才发现她的小腹确实微微隆起。赵從又要有一个孩了。不知为什么，得知这个消息，阿宝的心居然很平静，再也没有当年那浑如炙熔浆、心脏都要痛到爆炸的窒息。她甚至能很冷静地停来，审视这名妃，只见她面生得很，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号人，应当是在她死后才的。但她的眉却又有熟悉，只是阿宝一时想不起来她像谁。也不知她是什么品秩，但见她穿着红罗销金裙，上披玉蝉翼纱半臂，上的冠是象牙制成，上面还镶有南献的番珠，想来品级应当不低。那侍女虽得知了一些闱秘事，依旧忧心忡忡：“虽是如此，但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娘您如此她面，倘若这事传官家耳朵里……”“若教官家知又如何？”那妃满轻蔑，似毫不在意地说：“你当官家又肯给皇后几分薄面？李氏薨后，后位空悬三年，若不是前朝百官争相上疏，奏请官家立后，而皇后又有个过枢密使的好爹爹，这之主的位，我看还不一定落在她上呢。”“那依你的意思，这位，原本该落在祝人你的上？”赵從自假山后意态轻闲地绕了来，梁元敬不发一言地跟在他后。阿宝瞠目结，人？居然只是个人？看她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的样，她还以为至少是个妃位呢。奇怪，薛蘅竟能容忍手底的妃僭越至此，都快盖过她这个皇后的风了，看来她的脾气比起当年跟她斗的时候，好了很多啊。祝人万没想到此竟然有人在，来人还是官家，吓得顿时小脸煞白，手丝帕险些给她撕成两半。“官……官家？”赵從轻笑着，打量她隆起的腹一，：“看来，你很在意肚的孩。”“天家息，臣……臣妾不敢不小心。”祝人打着颤，勉力应和。“嗯，说得对，”赵從，随后看着她，“既然如此，在你怀胎的十月里，无事便不要门了，养胎要，一切小心为上。”此话，便是要禁她的足了。祝人仓皇抬，不敢置信：“官家——”赵從却倏地沉脸，满鸷之，竟也不顾祝人抓住他袖的手，挣脱她甩手即走。走至假山石旁时，忽然回，在半明半暗的夜，意味地一笑：“对了，至于一应事，你放心，皇后会照应好你的。”祝人闻言，绝望地坐在了地上。侍女扶着她，亦是满脸不忍。“他变了，”跟在梁元敬后的阿宝忽然说，“变了许多。”从前的赵從，笑起来时就如清风朗月，绝不会像方才那般沉残酷，令人看了都遍生凉。阿宝忽然想，自己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梁元敬向她投来一，没有说话。作者有话说：参考资料：《东京梦华录》、欧修《洛牡丹记》 夜归“我瞧着那位祝人得有些熟，你知她是哪位大人家的娘么？”回去的路上，阿宝问后的梁元敬。其实她并未期望梁元敬能给答案，毕竟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