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晌午时分，艳
碎金，杨柳醉烟，蝉鸣一声脆过一声，衬得整个勤政殿愈发静了。而殿
正座案几上，玉碗
糖
莹亮，冒着
气的两颗杏
在匙尖搅动。清的，黄的果，雪
碗底玉勺。葱白柔荑一松，匙碰碗
，一声清响。
于是，殿更静了。
左侧的六位言官原本在得了女帝的赐膳后，领命坐
，同饮消暑的膳
。此刻这一声响，诸人不由心
一怔，悄然默声放了碗盏。
天家皇室，规矩极严，哪有用膳之时发
碗箸相击之声的。
分明是，女帝动怒了。
殷夜也不看他们，只掀起
扫过右座。
座上人乃丞相谢清平，紫袍玉带，袍服上仙鹤翱飞，凤池清波，衬得他愈发清雅矜贵。他并未同言官那般，随着声响停，只垂眸继续饮用。许是天气当真炎，他还多要了一盏，此刻正用得专注。
片刻方顿手汤匙，抬起一副温
眉，嗔怒又无奈地望了女帝。
待同他眸光接上，殷夜却又瞬间瞥过，不愿搭理。她垂了眸，用余光瞪他。
自打她六岁登基至十二岁，整整六年的时间里，朝朝暮暮，他便一直坐在那个位置，教她诗书礼仪，教她阅卷理政，教她为君之
。
夜间，亦是宿在与她寝殿相对的琼麟台。
两殿隔着一四里
廊，六扇
门，不
她何时惊醒，何时哭泣，何时胃疾发作，他都最先现在她殿。
然而，从两年前开始，他便不再每日留宿后，只隔三差五来一回。初时是一日隔一日，后来是逢五逢十的来，再后来便是一月才来一回。到今岁二月起，莫说是留宿，便是白日里，除开朝会，竟是连着勤政殿都不再日日踏足。
殷夜数着日，谢清平已经连着七日未
此殿。今日若非言官有事要启，他大约便又直接回了丞相府。
怒瞪了一会，她觉得角
，便将目光从右转至左，落在一众言官
。耳畔回
着方才他们的谏言，“陛今岁十四，乃将笄之年，若丞相再留后，有损君臣清誉，恐伤大宁颜面。”
这是连着一月住一次后都不行，要他彻底搬后。而他方才没有半句反驳，大抵是认同的。
殷夜收回目光，重新拾起玉匙，轻轻搅动着那盏饮，原本平静玉清的汤面漾开层层涟漪。
昨夜梦的
境再次浮现开来。
那是在裕景帝王寝殿，即将油尽灯枯的父亲仰躺在御榻上，握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
代：“自你阿娘去后，你便失了话语。但爹爹知你心
，早晚也能再开
。
“然当日冲冠一发，为你母亲报仇，夺了这天，如今亦不曾后悔。大宁王朝，是爹爹为你母亲建设的王朝。”
“只可惜爹爹空有夺天之力，却无治国之能，放当今天，唯你舅父，有此才
。更有甚者，他生
门，却无贵贱偏见，
你母亲亦能屋及乌，疼你顾你，与为父结手足之。如此才德兼备，是真正的端方君！”
“你，要听他的话，认真受他教导。”
殷夜觉得这梦无比荒唐，梦自己是一个患有哑疾的孩童，母亲已亡，父亲是大宁的开国皇帝，崩逝之际苦心付。而最荒谬的是，父亲说舅父曾过她的母亲，因母亲才屋及乌待她。
不过是梦罢了，她并未曾放在心上。
她的双亲，如今皆在隆北睿成王府，膝养着她的胞弟，上月还有信送来互平安。此间
与梦之景相差良多。
本来一日朝会散，她都快忘记这回事了，左右是近来心不快，生此等心境，思念爹娘至亲罢了。然此刻却偏又想起来，纵是皆是梦虚幻，梦有一条，却让她理清了
这些年心的疑惑，却又不禁遍
生寒。
这样的缘由，她不信。
殷夜
了气，搁玉匙，“如此盛暑，换盏冰镇的来。”
“陛，您用不了寒凉之
。”随侍的尚司香原是她母亲的贴
婢女，如今奉命留在她边照顾，分不同，胆便比一般侍者大些。
“连你也要同朕唱反调吗？”
“陛……”司香只得以目示意，向谢清平求救。
“仔细胃疼。”右座上的青年丞相并未见到尚的暗示，却已提前一步开了，起将自己案上的一盏温的酸杏
饮奉了上去。
方才上膳，他的确多要了一盏，却是同殷夜一样的饮。这一刻钟里没
别的，只不动声地将冷、两碗饮品调和成温凉的
。
“用这个，不
了。”
今日散朝，言官邀他共同面圣，他心便知晓，左右要惹到她了。但有些事终是避不过去的，痛不如短痛。
好在，如今她还小，只有依赖，未曾动。便一切都不算晚。
只是，一盏饮品奉上，他便觉功亏一篑。如同这两年里，他循序渐
地远离她，但每每她一拉他袖角，一低眉垂泪，他便忍不住揽她怀，刻意拉开的距离总在瞬间弥合。
果然，殷夜瞧着那盏酸杏汤，先前眉宇间的怒意愁已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明眸
转的笑意。
这两碗饮品合成了一盏，便是他各饮了一半，然后混在了一起。他是不吃酸甜之的，今日这饮品，又是，又是酸杏，明摆着是她故意闹他的。
但殷夜懂得见好就收，只接过碗盏，心满意足地饮。
用完后，暑也解了，气也消了，净手漱毕，她便谴言官跪安，
要起驾离开。
然而，言官哪是这般好糊
的。他们来此本就是为了要给女帝与丞相的关系理个丑寅卯，好不容易了决心，断没有被三言两语打发的。方才又见二人这般亲昵自然、不分君臣的样，便更不能领命告退了。
只齐齐躬跪拜，问，“方才所言，陛意如何，丞相又当如何？”
方才所言——
陛今岁十四，乃将笄之年，若丞相再留后，有损君臣清誉，恐伤大宁颜面。
殷夜没有理会他们，抬眸望向谢清平。
谢清平也正在看她。
十四岁的少女，坐在案前正座上，半挽杜丹髻，一支龙凤钮的攒珠步摇横贯发髻，凤龙尾各自往后偏去，垂数缕缠金镶玉的苏。
灵动又端庄。
谢清平看着被他
雕细养的瓷玉娃娃，已是眉目如画，风姿卓然，半晌
笑，“诸位说得有理，待陛来年及笄，是该择皇夫婚
了。臣亦算功成退。”
这话落，殿有片刻的静默。言官们舒一气，而女帝拢在袖的手不禁指尖发凉。
殷夜从座上缓缓起，白玉阶上，居临地望着谢清平。
开，“不必挑来选去这般麻烦，朕看舅父便很好。”
平地惊雷。
言官才舒一气，此刻简直觉得呼不气来。谢清平亦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舅父不说话，朕就当您默认了。”殷夜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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