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言

    二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对念念来说，起初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暑假而已。

    作为听老师话的好孩，她从来都是先写完作业再去玩的，因此埋在家赶作业的她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学校这个小社会里一系列微妙的暗涌动，直到妈妈某天晚餐时在饭桌上隐秘地暗示她：念念，你最近是不是和四楼张老师家侄女张婵玩的很近啊？

    念念咬着勺抬，她吃饭的时候发呆，一发呆就咬勺，学校给教职工堂统一发的铝勺都让她咬得坑坑洼洼了。往常一见她咬勺妈妈就用筷她手背，这回不知她在想什么，一脸莫测的表，居然忽视了。念念反应过来赶吐勺，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嗯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婵婵可好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数她有多好，就被妈妈斩钉截铁地打断了。

    以后不要跟她玩了。她从没见过妈妈这么严肃的表，眉蹙，嘴角撇，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嫌恶，念念听话，她是个坏孩，你也别去跟人说跟她玩的近，我们念念是个好孩，跟那人不是一伙的。

    她用了那人的词汇，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她间划开一天堑，归类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似的。

    念念有委屈，她皱着嘴又咬起了勺：为什么婵婵不是坏孩，她成绩好的呀

    她还不懂在大人的世界里坏孩有很多定义，只知老师嘴里的坏孩就是成绩差的那群人。可看到妈妈铁石心的模样，她只得委屈地看向爸爸。爸爸正在专心吃饭，接收到女儿求助的神，原本好说话的他这回也没有站在女儿这边。

    咳念念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总之婵婵她、了一些好孩不该的事，额，如果你跟她玩，别人会以为你也是她这样的人爸爸向来以自己是民主的家为傲，他把自己的表藏在饭碗后边，一句三顿地解释。

    念念把铝勺咬的嘎吱作响，一也不想听大人敷衍的废话，忽然，她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反应过来：是不是因为她和王！额，就是、就是金叔叔！

    她不知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事到底是什么，但通过他们在天台上躲躲闪闪的表现可以合理推测得那必然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事，上次婵婵还被她姑姑打了一掌。如果是平时她是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的，就算是爸爸妈妈，因为这是她和之间的秘密，但此时为了捍卫自己的友谊，她不得不说了来。

    饭桌上霎时一片死寂，当看到两个大人瞠目结的表时，她才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整个房间突然只剩她嘎吱嘎吱咬勺的声音。

    妈妈最终率先打破了这个寂静。她用筷狠狠地了念念的手背：吴念！又咬勺！！

    夫妻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打破砂锅地把她知的所有细节都盘问了来，在发现自己的孩只是知，并没有受到伤害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一气。

    随后的事念念就不太清楚了，因为饭都没吃完她就被赶回了房间。隔着一层陈年的木板门贴耳细听，大人们的声音起初很小，后来慢慢变大，妈妈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哒在客厅向四面八方扫，爸爸不嘴，只是间或低沉地表示拒绝。

    那个姓金的畜生举报他！危险万一念念我不你怎么说！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窝废！怕这怕那，怪不得人家都升主任了你还是个穷教书匠！

    爸爸也恼了，声音从模糊逐渐变大：我还不是为了念念着想！你以为她是你一个人的女儿吗？！你冲动跑过去举报人家人家问你怎么知的你怎么说，你有证据吗？念念这么大的孩说的话能当证据吗？就算信了，到时候大家都会怀疑念念也被他我们家女儿的名声不要了？！

    妈妈安静来，停顿了半天才开，有些被说服了又尤不甘心：那你说怎么办，让姓金的小畜生就这么待在学校里祸害别人家好好的孩？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么去早晚有一天大家伙的名声都坏了。

    爸爸沉片刻，只：过两天军哥他娘老过寿，我去走动走动，看能不能把他调动去别的学校。爸爸的军哥是他的大学同学，前几年背靠着校的老丈人年纪轻轻就升了教导主任，时常被妈妈拿来跟他比较让他心烦，此时却觉了上面有人脉的好。

    嗯，也行。上次回娘家我妈让带了老家的茶叶，你给军哥带箱过去，求人要有求人的样

    他们的声音渐小，怎么贴着门也听不清了。念念不知他们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却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饿着肚火急火燎地从后窗翻了去，老宿舍楼的卧室有一边靠走廊，开窗就是楼。她一路狂奔到了四楼婵婵的卧室窗，看见她窗的帘遮的死死的，顾不得那么多，敲了起来。

    婵婵！婵婵

    过了半天，帘才掀开一个角，一只红的睛：你嘛来了？也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念念看了看四周：你先让我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里的人看了她半晌，默不作声地推开了窗。

    念念爬屋里后，她又把帘拉上了，左看右看确认没有一条隙才看向她：什么事？

    她看起来憔悴极了，两边脸颊都起，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双尾被扯得松松地散开，睛的像两颗烂桃挂在上面，几乎只一条，洗得褪的帆布蓝裙遮不住脖和手臂上的青紫，声音也瓮声瓮气，一看就是被打了哭的。

    我对不起、婵婵，我没有保守住我们两个的秘密在这压抑的气氛，念念也忍不住哭起来，噎噎，我刚刚、爸爸妈妈问我、我没忍住呜呜就说来了

    你婵婵愣住了，两条间有光一闪而逝，你说了什么？

    我、我说了你、嗝、跟王她试图描补自己的失误，是因为妈妈说不让我跟你玩嗝、我才不小心、嗝说的

    婵婵起的脸转了过去，沉默了很久。

    你妈妈不让你跟我玩？

    我！我告诉她了、嗝、你不是坏孩、你成绩很好的怎么会是坏孩呢！

    你走吧，听你妈妈的话，不要跟我玩了。我就是个坏孩。她背着脸打开了窗。

    咕

    房间安静来，念念还空的肚表示了自己的严正抗议。

    婵婵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打开窗前的书桌屉，从里面一个包装的盒递给她：喏，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费列罗巧克力，你拿着走吧。

    念念不想走，但她态度，几乎是将她推着赶来的。

    面对锁得死死的窗，念念抱着盒，泪止不住地往淌。突然前的窗又刷的一打开了，从里递来一摞书。

    还有这些书，都给你，我们再也不是好朋友了。

    书用纸里外包了三层的席绢、琼瑶大合集，一看就被主人惜得很好，哐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