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se三分 - 生如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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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逆旅



    虽则北京城里通了电,也不是人人都安得起电灯的,东边一片灯火辉煌,外城相接之仍是灯笼居多,黄的火光映照着星空夜幕。李沅没想到她会来,匆匆迎来时只穿了一件家常直裰:这么晚了,是有什么要事?

    父女俩都没吃饭,于是让厨房上了一桌便宴,她挑了几汤里的菌丝吃着,他则有搭没一搭地喝着温酒。李驸从前不贪杯,这会儿的架势却像是戏曲里酗酒成瘾的怪老没有酒就不会吃饭似的。

    明日还要早起上学去,什么事等不到休沐再说?这边宅地方小,东西也不如公主府齐全,他见她没什么胃,以为是饭菜简陋、咽不去,使人悄悄儿去外买一桌酒菜又被拦住了。

    我想请爹帮我写一封申请文书。

    简单扼要地阐明来意,李持盈顿觉一松,从前不提这茬是因为年纪没到,不急一时,再说一旦搬去住,京里势必会兴起一阵华仙苛待继女的言,对她、对公主都不是好事。

    她给你委屈受了?

    真是来住了几年,胆变大了,都敢不用尊称、直接称呼公主为她了。李乡君顿了顿:也算不上是委屈,我毕竟不是公主的亲生女,总在那府里住着不像话。

    他与她相日久,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不是华仙,那就是别人了。驸爷略作沉:她不会肯。

    朱未希其人死要面,再怎么容不她都会好好地将她养在府里,作母慈女孝、一家和乐的景象。这几年他不常回去过夜的事已经隐隐在京传开,李大姑娘若是再搬去,摆明了说她为妻不贤、为母不慈,她不会允许别人这样打她的脸。

    乎乎的羊汤上飘着几颗碧绿的葱,蒸汽熏得人几乎睁不开,她挑了块羊腩吃了,又喝了几鲜香的汤:我不会立刻就去衙门里,还得找宅、打家、安顿人呢,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

    听到这里他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是一时兴起,受了人的气所以耍小儿,而是真的打算自立门。咯噔一声,李沅放酒杯:你已经想好了?还是早就有此打算?你知你这么

    知,就是在给公主脸上抹黑。说完她嘴,爹爹当年为什么搬来住?

    这里的事不宜说给她听,李沅沉默良久,仿佛是在斟酌用词: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们不相

    当初没想着把她一起带来,一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乡君的爵位,华仙再气再恼,不会把她怎么样;二是心存侥幸,总觉得万一她们两个相得来,从公主府嫁比从名不见经传的爹爹府里面得多。他虽没亲见证她的生,总是盼着她好的。

    说完自己又笑了,找了一堆借,其实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自顾不暇,实在顾不上她。

    我这一辈,小时候想着地、飞黄腾达,大了为权势所迷,许多不合本心但也并不愧悔的事儿,到这把年纪才发现,全是过云烟。父母俱亡,发妻不再,本以为半君臣半伙伴、多少有义在的公主不过拿他当个傻耍,一双的与他骨离心,幼的位重,打从世他就心知肚明,那不是他能随意逗教导的孩

    李持盈没再说话,他也没叫人,自去铺纸研墨。小时候老太太为了磨砺他的心,凡纸笔书墨的活计皆不许仆婢手,从四岁一直到十四岁,不是洗笔还是裁纸都是他自己来,严冬酷暑,从不间断,因此练就了一好本领,一个人坐科举号房也没觉得忙不适。

    她本来不打算打扰他,但看这间小书房收拾得十分齐整,墙上还挂了一幅灼灼的桃图,忍不住问说:这屋是爹爹亲自收拾的?

    他的笔尖一顿:从前有人收拾,后来她回乡去了,我只好一个人胡理着。

    本是一时恻隐才替常云赎的,怕她家里知了不依不饶地来闹,遂安置在此,谁想竟是个肚里有学问的。他早知她说的那些家落的话不可信,但学识骗不了人,虽不是成诵的大才女,偶尔说说话、聊聊天亦不觉得烦闷。古人说红颜知己,其实他是不信的,一样寒窗十载的同僚、同学里且找不一个知己,哪有那么好的运在青楼坊里遇到?可当她真的死了,一尸两命,他才发觉再想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何其困难。

    一篇洋洋洒洒的文书写完,等墨时李沅从书架某摸了个护来:护国寺里求的,给你上吧。

    她低一瞧,却不是保佑学业有成、蟾折桂的普通护符,甚至不是喜得良缘或万事如意,而是孩儿平安、健康满。

    谢谢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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