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 - 19

    19.

    渠庆堂回家，两院，磨青砖门楼站着一人，拦住他的去路。

    缁缎暗金卍字纹褂，腰间悬挂一块羊脂白玉雕的如意，是渠锦堂，压着半边眉，看他的目光，晴不定。

    打小的经验告诉他，渠锦堂现在的心很不好，渠庆堂往后退，两片肩膀惯地耷拉，开，不像弟弟，倒像府里的人，毕恭毕敬地低：“大哥……”

    往回也这样，遇上渠锦堂发难，只要闷声别和他起冲突，忍一也就过去了，可今儿个……渠庆堂息事宁人的样儿非但没让渠锦堂放他过门，反而一脚踢开衫，朝他走过来。

    “你去抓药了？”渠锦堂盯着他手里提溜的药包，“什么病？”

    渠庆堂觉得这话古怪，渠锦堂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的死活，人在跟前站着，等他，没工夫细想：“是我娘。冬风大，她夜里总睡不香，我上鹤年堂，给她开了儿宁神的补药。”

    油纸上确实打了鹤年堂的印，渠锦堂睨，打鼻底呵了一声：“你倒是会当孝。”他一向看不上二房的俩母，“爹也染了伤风，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

    这是刁难，渠庆堂只有受着。

    一个掌拍不响，他不搭话，渠锦堂一时也没拿他的办法，想起常乐的笑，心有不甘：“你给茂兴号送去的，也是这药？”渠庆堂听他问，目光垂向的地面，渠锦堂衫的一角闪过。

    呼，冰刃似的贴着耳朵过去：“你和常乐，很熟？”

    渠庆堂心一惊，蓦地抬，渠锦堂拷问的神近在迟尺。

    他是怎么知的？难不成……他跟踪自己？不对，是常乐！醍醐，后生的害怕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爬上，他大哥对常乐，还没放过呢……

    “茂隆号的生意太清闲？还是你压不事，得空就往别跑？”渠庆堂背上浮一层冷汗，他听明白他大哥话里的意思，以及这气的意味，这哪儿是刁难，是实打实的警告，“好你自己的事，少些有的没的！”

    大夫人房里的听说少爷回府，急着寻过来，恰巧二少爷也在，虎虎叫了声，说大房屋里请少爷过去，老爷有话问。

    渠锦堂随人走得看不见影儿，渠庆堂才缓过一气，背上扛了一天米袋似的沉甸甸，两个拳发麻，绷的，一活动，后知后觉的疼痛，渠锦堂离开时撞他那可不轻，渠庆堂着肩膀，他大哥，还是那么不饶人。

    去大房的路上，渠锦堂心虚，平日他娘少有找他的时候，更别提他爹在场，是那晚他在茂兴号犯浑办的事儿被人一状告到家里来了？他寻思不至于，常乐自己是个吃哑亏的，他斗上那些小工，豹胆送到他们嘴边都不带一的。

    等到渠夫人眉开笑的把给儿提亲的打算说了，渠锦堂放的心又闹起来，没到兴，尽剩烦躁。

    渠老爷瞧儿魂不守舍，咳了一嗓：“我和你娘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有意的姑娘了吗？”

    常乐的笑脸，猛一打渠锦堂脑里钻来。

    “爹，我也正有事想找您说呢。”一念起的功夫，他拿定主意，“庆堂十九您就把他派到茂隆号上学本事，生意。过年我都二十三啦，您是不是也给我在柜上找个活。”

    三更半夜见太，不是寻常事，自己这个儿是开窍啦？

    渠老爷不信，假装不上心：“先成家，别的往后再说。”

    话没说死，还有转圜余地。

    渠锦堂自嘲地摇：“谁肯把姑娘嫁给我啊……”他这么说，他爹果然瞧过来，“全甫都知我，小时候得过疯症，活到现在全靠家里养着，指不定哪天又犯病……”

    他提病，他娘一个痛心，懊悔自责全漫上来，帮着儿劝话：“老爷，要不……给锦堂安排个事儿吧，将来亲家面前，也说得过去呐。”

    渠老爷还不松，渠锦堂知这会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爹的底，不能来的，想要让他爹，得巧劲。

    “爹！”渠锦堂脸上生得最好的是那对黑亮黑亮的睛，动起真格来，任谁也不疑心他这份赤之心，“您就让我去斗上吧，当伙计，当学徒，吃苦受累算我的……”

    说到这个份上，渠老爷也绷不住了：“不城。茂兴，茂盛，你选一家吧。”

    “我去茂兴！”

    他那样一看就是早想好的，渠老爷一眯：“茂兴号如今的掌柜……”正是当年差和渠锦堂拜堂的常乐，他爹的神突然变犀利，“你去茂兴，真是为了学本事？”

    “你们又不让我城，在城里还能什么啊？”桌上的甜柿，渠锦堂吊儿郎当拿起一个，被他娘截过去剥净，送到嘴边，囫囵一，满嘴的嘟囔，“宋先生不是在茂兴号当账房嘛，我想跟他，学账……”

    渠老爷把不成的儿看了又看，罢了，让他去磨砺磨砺也好，就算真存了别的心思，找个人盯，孙猴封了个弼温，量他也翻不手掌心。

    常乐刚忙完隅北碓坊拜年的贺礼，回到茂兴号，账房宋先生找到他：“掌柜的，店里今天来了个新伙计，等你给安排。”

    说柜上雇用新人，劳烦不到常乐：“哪儿来的？”

    “东家派的。”

    那可不一样了，常乐起，绕过桌：“人呢？到了吗？”

    宋先生没吱声，灰了一半的眉动了动，睛向门瞥过去。

    一把风风火火的嗓，从门外，先人一步亮在常乐耳朵里：

    “别找了，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