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昨日（1）

    一九一七年，二十岁的江韫之如愿以偿地离开望西城，在纷的战争里到了遥远的法兰西。没有因战争到畏惧，没有因死亡到惶恐，自记事以来，她第一次如释重负到自由、轻松，七岁时不堪的记忆如梦魇一般缠绕她多年，至此，终于被她如抛垃圾似的遗落在梦一般的望西城里。

    那是一九〇四年的一个夜晚，是哪一天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晚很和，月光很柔和，黑空缀着无数明亮的星星，微风徐徐。在这样好的夜晚，她丢已经熟睡的江玉之，一个人从寝屋里跑来，坐在凉亭里陪她的小猫玩。

    不远，母亲的房间通亮，她时不时仰起脑袋望过去，不敢太大的声响，生怕母亲来赶她去睡觉。

    小猫在她的赤足边打，黑白相间的发茂盛又柔，时不时伸粉的舐爪上的白。当江韫之伸手指放在它的嘴边时，它也会顺势地舐她的手指，的觉总能让江韫之想起这猫更小的时候，还没牙的时候，她伸手给它咬时，那轻轻的、力正好的钝，给了她一好玩又舒服的受。

    就在江韫之玩得尽兴的时候，一声惊悚刺耳的惨叫声倏然在她耳畔响起，惊得她打了个冷颤。小猫也吓得从地上爬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睛充满警惕，耳朵向后压去。

    江韫之不安地把猫抱在怀里，小手有意无意在它的脑袋上压式地抚摸，似是在安抚它，也是在安抚自己。

    声音是从母亲的房间里传来的。江韫之跪着挪到了凉亭的边缘，透过围栏的隙，借着月光遥望母亲的房间。

    门是闭的，里面光线明亮得透过窗，就只有一声惨叫，然后万籁寂静，江韫之只听见自己和猫的呼声，猫的气息打在她的手臂上。

    蓦地，房门开了又关上，来三个男人，一个是她父亲的手，两个是家仆，他们拎着一个黑的小东西匆匆忙忙离开，一路低疾步穿过廊走了。

    一瞬间，江韫之机智地挪了位置，在看见他们拎着的小东西的脸后，她像被雷劈一般僵了。

    只一，那惨白的小脸在月光倾照泛着的白光，闭的双，毫无血的小，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是她的弟弟，江学之。

    江韫之靠着，坐在地上，莫名的寒意袭来，她的手脚都在发。怀里的猫蹭着她，柔的十分温，十分有分量。它眨了眨冒着幽幽绿光的睛，冲她叫了几声。江韫之缩起肩膀，将猫放后起跌跌撞撞地跑了。

    她跑向那三人离去的方向，大脑一片空白地跟踪他们，抵达的目的地是父亲的书房。书房里的光亮不亚于母亲的房间。他们三个人推开门去后将门关上。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蹲在闭的窗面，听着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

    等一把这野扔河里去，我可不想看见他浮上来！

    是，老爷。这个应答的声音的主人便是她父亲的手。

    老爷这个言又止，嘶哑的男人声音，是家的家的。

    你也跟着你的野去喂鱼吧！父亲残酷地说。

    就是这个温度适宜，清风拂的夜晚，江韫之似懂非懂地知了属于父母的秘密，属于江家的秘密。

    江韫之躲在草丛里，耳边是嘈杂得令她害怕的声音，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望着黑暗的天空，满星星忽然都黯淡无光。

    翌日清晨，江韫之在房间里，躺在床上望着帷幔神。

    江玉之在房门外和母亲说话，她问：妈，为什么弟弟好像变了个样呢？

    因为弟弟在大，大了就变个样了。玉儿也会大的。人呢？母亲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昨晚的月光。

    还在睡觉呢。就这样，江玉之忘了弟弟为什么和昨天得不一样的问题了。

    仿佛有疾风骤雨摧残了一整夜，一切人事本该被改变，事实没有，一切如往日一样平静祥和，颇有风和日丽的氛围。孩玩孩的，大人忙大人的。树的知了仍在孜孜不倦地叫着，小巷里回起成群结队的孩奔跑的脚步声，田野里的大人赤着脚担着，脚是凉的泥土，燕从他们上飞过。

    没有任何人提什么疑问，因为理由在天亮的时候就已经解释了，带着一命运所拥有的权势。

    江家的家走了，离开西川了，带着江家里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了母亲的女仆，还有那个不知父亲是谁的男孩，一起连夜走了。他们似乎是一家三。

    江韫之只能默默地看着，那个一直跟在母亲边的男孩、那个和她的弟弟一样年纪的男孩、那个明明是年轻女仆的儿、那个名叫小林的男孩、那个现在叫江学之的男孩，最后冲他了一个的微笑。

    她害怕会被沉河里，假如晚上被发现的时候。她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当然，整个西川也都相信了。

    过几天，家里来了个新女仆，叫阿秀。阿秀得也算清秀，五短材，矮矮的，微胖。

    一九一五年的夏天，在父亲打算甄选大女婿的时候，在媒人快把江家门槛踏破的时候，江韫之决定独自离开西川，为此在家大吵了一架。

    离开的前夕，她躺在床上，母亲坐在床边。她背对母亲，母亲一直抚摸她的发，问她，韫儿，你没有话要和妈说吗？你就要走了。

    江韫之沉默了很久，脑海里一直重演着那个夜晚，那张小脸，最终她开问：你喜小林吗？

    多年来，女人麻木又清醒地过着每一天，俨如一个被活埋的不死的生命。她睁着无法闭上的睛，数不清的泥土将她覆盖，沉重地压得她不能呼，她本该窒息死的，偏偏她还有知觉。黑暗的视觉，冰冷的知，狭隘的空间，她多想翻从厚重的泥土挣脱来，但她早已没有力气。泪从眶里冒来，她看着女儿的肩背变得朦胧，韫儿

    那时我七岁了。妈，你总是提醒我，我大了，我是大人，我要照顾妹妹弟弟，可是那件事，为什么在那件事上面，你却当我是个小孩一样糊我？江韫之闭上睛平静地问。

    韫儿，对不起她哭着，从未想过女儿是这样大的，她竟是什么都知。

    江韫之听着母亲的低泣，听着她的诉说，却半滴泪都没有来。真相，正如她大以来逐渐猜测的那样，母亲和家有了私，父亲和那个女仆私通，各自都生了个男婴，后来也都各自察觉。母亲懦弱地退了一步，天真地以为能救得了自己上的男人和儿的命。

    然而为一家之主，为一个男人，他怎么能容忍妻的不忠？更何况这不忠的行为还留了一个活生生的印记，成为镌刻在他脸上的耻辱。他杀了他们父，让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名正言顺地了江家的族谱，成为嫡。他遣走了那个贱的女仆，他仍着自己的妻，这是他最大度的法了，他没让她颜面扫地，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妇，被人谩骂、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