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秋（一）

    多年之后再到北郊，时间已经久得让人记不清上回来这儿时是什么季节。

    希遥跟着导航七拐八绕，才把车开山脚的停车坪，工作日的午，游客不算多，她坐在车里补完红，车门甩上，跟鞋声顺着木栈孤零零向里。

    这几年一线城市市心飞速发展，连带着郊区也变了好几次模样。就比如先前这座古老的红酒庄园，去年在扶贫政策被附近景区收购，改造成了五星级度假酒店。

    木屋别墅换作鳞次栉比的小洋房，从主打自然遗产到提升服务验完过渡。

    要说有什么没变，大概也就剩那块鲜昂贵的草坪，以及那草坪上常年承包的婚宴项目。

    秋的天空格外蓝，希遥转过街角，站在斑驳的围墙边望。青草地上空飘着丝带和，朦胧的音乐作背景，光底是觥筹错的笑脸。

    午宴早已经开始，敬酒环节都结束了。她来晚了。

    来晚的结果就是大家都忙着吃喝谈笑，没人招待也没人指引。希遥在草坪央踌躇尴尬，恰巧不远一桌有人抬起来，四目相对，那人冲她咧嘴一笑。

    看那健康的肤和魄，非本次新郎官莫属。

    希遥立在原地微笑，陶正抛相谈正的亲友，倒两杯酒颠挤过来。临到跟前，听她笑盈盈说了句恭喜，他不好意思地挠，接着意识到什么，脸一变：哎，咋回事儿，那小没来？？不是吧，不愿给我当伴娘就算了，请他喝个喜酒都这么难？怎么，当了个老总，这么大面儿啊？

    看这样真是快喝多了，话唠且嘴瓢。希遥从他手里接过杯，凑到边：他公司里有事，过会就到。我先替他喝一杯。

    一杯底红酒饮尽，陶正满意开怀，引她找位置落座吃菜。希遥摆摆手：我不太饿。婷婷呢？好久没见了，我去看看她。

    陶正哦了声，朝某个方向扬一扬：那老八婆啊，那不在那边涂脸呢。从早上到现在就拿个小粉饼拍拍拍，饭也不吃了，也不怕饿。不知有什么好化的，女人就是麻烦

    有是酒壮怂人胆，两杯黄汤肚，平日里借他九条命也不敢想的话，现在讲来倒是气定神闲。希遥扶了扶额，默念自求多福，把空杯搁，转朝树荫的化妆棚走去。

    她轻手轻脚贴近，成心是想吓人一。却没料到早被新娘从镜里瞥见，胡婷婷两手着右耳垂惊喜转：遥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不来，就是堵了会儿车。希遥垂眸打量她，白的镂丝鱼尾婚纱，丹皓齿，明眸善睐，发髻也挽得温柔，你今天这么漂亮，不来看一多亏。

    还漂亮什么呀，材都走形了。胡婷婷撅着嘴，手在一掐，你看我这的。

    是不是小姑娘都对材有谜一样的执着，非得瘦成一双筷才算。希遥无奈一笑，抬手替她整理鬓角的碎发，胡婷婷发上缀着碎珍珠的发卡，尾星星的亮片，繁丽曼妙的妆饰，随着她仰颔首变换彩。

    希遥轻轻抚过，像欣赏一件华贵易碎的珍宝。心里有奇妙，她自觉不是多么衷装扮的人，前这些琐碎从前她觉得俗，现在倒也诚心觉得好看。

    刚才见过小陶了，她拉过一把椅挨着坐，托着看胡婷婷耳环，筹办婚礼累的吧，我看他都瘦了。

    那是他自找的，不用他。胡婷婷呵一声，嗤之以鼻，什么事都不放心别人，挑三拣四，恨不得司仪都自己来当。不让我手，把自己累成猴了，最后还埋怨我不帮他。你说这人好不好笑？

    希遥没忍住，笑声：小陶这是个人能力。

    是，真。胡婷婷不领，所以我看他一个人就好，那还要我什么，自己跟自己结婚算了。

    俩活宝这互不顺的模式，希遥见怪不怪。她抿着嘴忍俊不禁，胡婷婷却越想越气，好的耳环又给摘来，说这是陶正挑的，什么直男审，了晦气。

    再说他瘦又怎么了？胡婷婷从匣拣一对苏耳坠来，老娘大好的青年纪给他生娃，那才是又苦又累，以为娶我这么容易呀，我后半辈非整死他不可。

    珍珠耳环被推到一边，从桌沿掉来。希遥疾手快倾，好歹是给捧住了，小心翼翼放回首饰匣，摇叹。

    女儿家铁了心要嫁个一穷二白的上门女婿，上赶着倒贴也就算了，还给人家未婚生。胡先生传统至极，自诩也算半个上人士，认定丢不起这人，这不宴请的宾客删减再删减，冷冷清清凑了三四桌，不像婚礼，更像个小型聚会。

    希遥倒没这些世俗庸赘的观念，唯一担心舆论难听，让胡婷婷难过。不过现在看来她担心多余，这姑娘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外界光，心思全在了婚后如何整顿家风上。

    她觉得有趣，也佩服她心脏大，勇气可嘉。希遥拿过粉饼帮她补妆，胡婷婷闭任她摆布，过一会问：哎，城哥怎么还没到啊？

    今天撞上产品研发会议，他忙完就赶过来。希遥看一时间，估计也快了吧。

    胡婷婷啧啧摇：这当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日理万机，真有面儿。

    这大概就是所谓不是一家人不一家门，小夫妻俩连思维语言库都给合并了。希遥失笑，胡婷婷睁开说：等他来了，我还得谢谢他。要不是他，我也不会遇见那狗麻瓜。

    希遥一愣，心想现在年轻侣间的称可真是别一格，胡婷婷接着又笑说：不过再往前想想，我也该好好谢谢你我是去你店里打工，才认识伏城的。

    希遥闻言弯了，胡婷婷把首饰盒锁上，站起来：行啦，我也凉快够了。你还没吃呢吧？走我带你去我爸妈那桌。啊，不过小胡桃也在那儿呢，四个月大的小崽，你可别嫌吵。

    胡婷婷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牵着希遥往远去。

    婚鞋的尖踏草地，周遭一片，她低着想，其实归到底，她最该谢的是另一个人。是那女孩非死赖脸对着生系的男同学画单箭，还次次盖弥彰地拉上她，才让两个原本作陪衬的角得以相遇。

    可这都是很久很久前的往事了，人们都是健忘的。珍惜当，遗忘过去，满足于安定的结局，早不记得最开始那跌宕疯狂的缘由。

    更何况这位真正意义上的牵线月老，她也早就联系不到了。

    胡婷婷盯着飞扬在风里的纱幔，轻轻摇了摇。

    新娘也是个力活，迎宾敬酒站了一上午，她又累又饿。不觉加快脚步要去吃东西，远远看见桌边低玩手机的秦知行，才猛地一激灵：完了，我忘了表哥也在。

    回看见希遥一脸茫然，她呲牙笑笑：不过没关系，我哥这回带着他未婚妻一块来的。现在有人了，肯定不会再扰你。

    希遥明白过来，笑了：小鬼，怎么什么都知。

    这事儿谁不知，八卦记者胡婷婷很得意，放心吧，你不尴尬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哥那臭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