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叁、鸽

    月宴去换香灰了，车里便只有他二人，车帘隔绝了大分的光线，偶尔有风掀动，便会穿过绛红的帘幕，透一缕光，被染成橘红，打在李檀的侧脸上，显得多了几分温和。

    李檀面似如玉菩萨，一开却半不饶人，“皇帝真真天第一等大孝，不恶哀家这般样，任谁看了，都是要赞一声的。”

    “朕待母后，不及母后往日重之万一。”

    这般夹枪带的讥讽话，小皇帝听了连脸都未变过，一派如沐风的样，仿佛李檀是真心夸赞他一般，端的是一派好修养，叫李檀看了心暗暗叹自愧不如。

    怪人家能皇帝，而自己这个太后垂帘听政一场，却落得如今这夹求生的境地，一不威风。

    李檀又向窗外张望，想看月宴是不是要回来了，她有些渴，却不好支使皇帝。她不知，月宴车后早就被路喜公公绊住，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李檀忍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自己动手，月宴习惯，多半将茶收在柜凳，她本来不想当着小皇帝翻箱倒柜的，可比其委屈自己，让他看笑话也无妨。

    李檀刚一动作，皇帝就像看透她心思一样，先伸了手，李檀有些吃惊地看他熟稔地开柜、取茶，洗杯，简直比她这个正主人还要熟悉。

    她混劲上，拿起乔来，“有劳皇帝了，可惜这茶的味哀家闻了，若是勉饮，怕又要在皇帝面前失态。”

    小皇帝一没恼，好脾气地问，“那换普洱来，那个味淳淡。”

    “太了些，怕扰了睡眠。”睁说瞎话，熟普洱明明有安神之效。

    “那用些清可好？”

    “太淡，欠了些味。”也不想想，清自然没有味。

    “那兑一些去如何？”

    “太甜，过后嘴里怕是要发苦。”好嘛。

    “那拿些来，那个不算甜。”

    “太腻，喝了不克化。”便是久卧病床之人都能消化的东西，李檀说不克化小皇帝就真只当她不克化了。

    这样去没个尽，小皇帝不再询问，直接掀帘吩咐人去了。等到东西呈上来，李檀有些好奇地瞧着，他是寻了什么宝贝来堵她的嘴了。

    小皇帝没多卖关，亲为她倒了一杯，只见琉璃杯亮光，李檀觑了一，“这是？”

    “里木，朕没让他们放，只放了一厘冰糖，母后试试看。”

    李檀倒可以继续挑刺，可她确实喜这的滋味，这小混账还真是对她的味了如指掌，况且她也懂得见好就收，耍耍脾气就罢了，安静顺从绝不是李檀，适当展本，会让小皇帝对她更放心。

    皇帝看着她面上一副贵大方的样，实际上捧着里木不撒手，用最优雅的姿势，咕咚咕咚喝喝个没够，心就仿佛被猫爪轻轻拍了一，里的笑意不自觉地浮到了脸上。

    畅园离京城并不算远，本来大半天的车程就够了，速之却足足傍晚才到。等到稍稍安置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李檀本就把吃的都吐空了，后来在车上也不敢过分，如今早已有些饿得难受。

    既然不是在里时分殿而居，园虽大，可规矩皇帝也应与太后一同用餐。但李檀今天自觉已经唱了好几大戏，足够累了，更何况她为了维持病状，也不能放开了，一个大病未愈之人大吃大嚼，还怎么取信于人？

    她在晚膳上装了半晌，拢共就用了半碗白粥，便一副脑胀，心悸气短的样回去休息了。

    皇帝看了李檀这么多年的戏，也陪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自认可算号票友，一看就知，这十分病容里若说有三分真，都算夸大其辞。

    可若万一，这里面有一分是真……

    李檀不好大摇大摆地亲传膳房送膳，于是便要月宴去同厨娘近乎，装作是月宴自己想打牙祭。月宴是她近侍候的，不会连这路都行不通。

    她还特特待，要一碗醪糟烧，要切大块些，再要半只鸽，鸽要挑一个季以的，还有清炒菜和蒜蓉苔芯，都要今早刚掐来的鲜货。

    李檀平日里不会这样油酱赤、味鲜荤重的菜，可她先是真病，后是装病，顿顿都是素粥，她早就厌烦得很。

    李檀探问了皇帝那边的消息，说是已经洗漱歇了，便放心地关起门来，遣散众人，一一块鸽痛快极了。

    她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没曾想突然被一块鸽呛着了，一边尽力维持着镇静的样，一边大声唤着，“月宴，倒……倒，快！”

    李檀许久没有那么狼狈了，一时间月宴的应答声，杯碗相碰的声音，李檀的咳嗽声错响起，颇有些慌之态。

    一人影在窗外立了已有一刻钟的样，听见室的喧闹之声，尤其是其间李檀气十足的呛咳声，淡淡一笑，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