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起居注 - 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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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虫……

    明明是字正腔圆的汉话,他却恍惚回到了茫茫无际的草原。无休无止的蹄声、永远沾染着牲畜腥臊味的床褥和衣,王们争相摔跤赛,因为赢家可以将他的双手绑起、不远不近的坠在后,拖着他沿湖疯跑一天。

    他以为自己是个贱的隶崽,桑珠塔娜却说他也是尊贵的王淌着某个古老姓氏的血:“您的故乡在很远的西方。”

    他立刻停泪,半信半疑:“有多远?”

    “有……有两条琴川那么远吧,您大概不记得了,我们来的时候走了整整一个月呢。”年轻的娘笑意盈盈,他实在分辨不她是不是在撒谎。

    “那我阿爸阿妈为什么不来看我?”

    她的笑容暗淡了一些:“因为他们太忙了啊,忙的没有时间照顾您,二王想他们的时候就把小银刀拿来看看吧,那是国后给您剃胎发的刀,她说您生时哭音嘹亮,好像一只在现的叫声特别的鸟,因此给您取名‘安度霍多’。”

    安度霍多……这个名字只有桑珠塔娜才会叫,她是他和素未谋面的故乡之间唯一的联系,每一个星月辉的晚上,温柔的女声将那些遥远的风土和只存在于行商的西域编织成一个又一个闪闪发亮的梦,伴他沉沉眠——

    直到某个篝火明烈的夏夜,总是笑着给他补衣裳,轻声哼唱安息童谣的母被几个酒气熏熏的突厥男人拖了帐篷。

    这是常有的事,他曾不止一次的见过他们这样对待其他族的女孩,接来裙会被撕破,雪白的,那些女人会像没死透的鹿一样徒劳的挣扎一会儿,然后很快,帐篷或草丛里就会传凄厉的尖叫和男人重的息声。

    神明在上,他从未如此迫切、如此虔诚的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位王,不需要名贵的大,也不需要血统尊贵的父亲母亲,他只想要一把刀,一把能杀人的刀,以及几个忠心耿耿、愿意为他死的伴当武士,他可以用一切换,换自己从那团吞噬天地的火光里救他的桑珠塔娜!!

    茧的大手狠狠揪着她的发,仿佛她不是一个人,不是温柔丽的年轻女人,而是一件没有意识的货,一个低贱到随时能被拿来的女。耳边满是听不懂的话和俚语,小小的羔羊奋力拨开人群,竭力呼喊着:“桑珠塔娜!桑珠塔娜!!”

    男人们都在哄笑,似乎每个帐篷都传了类似的声音,半大少年们扒在外面偷看,被都兰一脚一个笑着踹开。大王那时才十三岁,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他用镶满宝石的刀鞘狠了他两,不屑一顾又趾气扬的转离去:“嗤,可怜虫。”

    “人群如狼群,你我都清楚,血统或衔证明不了什么,没有切实的权力就只能任人践踏。”他听到某个熟悉至极的声音这样说,平静又笃定。

    天真无知的小娘在他掌发抖,他能觉到她的心和脉搏,重重衣剧烈起伏,额和鼻尖渗朦朦的细汗:“权力?雍罗侯……要你今日死,你敢拖到明日再……自尽么?”

    她在讽刺他,为了一的好威风,不惜自甘贱、为人鹰犬。鄯思归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若能吃饱穿他的狗又怎么样呢?起码他是个好主,自己吃时不会忘记分他一汤。

    外面忽然传来嘈切的人声,冯献灵一惊,手脚并用的试图推开他:“……”

    四方馆不止住着各国使臣,还有倭国、琉球派来见习的学生和僧侣,今日百官休沐,国监也放了旬假,想必是都涌来赏雪了,脚步声杂轻快,还能时不时的听到几句叽里咕噜的东瀛外语。

    王的看着她,皇太女怒极:“倘……被人看见……我们……你还想娶我周公主?”

    “殿知不知,在我们安息,收某人的银刀就意味着……成为那人的女人?”他行云般抄起桌上的酒杯,倒掉残酒、斟温茶。然后噗的一声,殿了自己满

    魂梦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听得懂他话外之音,冯献灵震惊的是……自己这是被他调戏了?他怎么敢??

    “胡说八!你,咳咳咳咳咳……你简直信开河!”小娘气急败坏,穿着衣便忙不迭的起走,“我从未听说安息有此习俗,何况你以刀相赠时半个字也没吐过!”

    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只是观她颜,不似责问对质,倒像是羞耻加、急着分辩自。鄯思归捉住她的一只手腕,后悔惊疑又暗自好笑,说了这么多,也没将刀取来掷还给他啊?王清清嗓,正说些什么时外面忽的响起了几人声——

    “鄯君?”

    “晚来天雪,能饮一杯无?请问郎君得闲在家吗?”

    两个人对视一

    来人声调怪异、吐字不清,想必不是久居神都的汉人,而是哪位京不久的番书生。外来使须得朝陛见,冯献灵不敢断定他们有没有见过自己,一时退两难,面雪白的僵在了原地。

    有周一代屋宇以开阔轩朗为,不喜家拥堵,更不喜箱笼繁复,是以举目四顾,这个地方本无可躲!王松手指了指床帐,太女殿圆睁,一在心里问候他父祖一提着裙摆握住佩环,动作飞快的爬了去。

    几位东瀛学是来邀他対雪赋诗的。鄯思归显然不是第一次同他们打,寒暄应对游刃有余:“多谢诸君的好意,只是……咳咳,不巧某今日有客到访,适才陪着多饮了几杯酒,现在隐隐有些痛。”

    床帐的客人:“……”

    你统共只饮了一杯好么!

    尽西域,这对双生王却都不是用香料之人,帐着一清洁皂角的气味,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冯献灵扯了扯透的外衣,度日如年、提心吊胆的听他打发邻居,同时恍然发觉这个人的画是因人而异的。

    他在毫无利益关联的东瀛人面前一派风雅温柔;接近元元时退有度,亦兄亦友;面对周国君臣故作蛮直,宁可言行不逊也不愿向母皇俯首称臣……那么在雍罗侯、在突厥人面前鄯思归又是什么样的?刚才暴来的面目真的就是他的本心吗?

    床帐唰的拉开,小娘第一次如此细致的端详他的脸。

    “看什么?”他丢给她一块净的手巾。

    冯献灵:“看你。”

    一秒她被他倒在床上,联珠团窠纹的帐幔泛起层层涟漪。王低声发问:“看什么了?”

    人不见惊惶,蹙着蛾眉答非所问:“你到二十三岁,在那儿待的时间不及突厥的五分之一,为什么如此执着的要回那里去?”

    他伸手抚她的脸颊,一十五岁的如芳华,又从小养尊优、餐金饮玉,较之于阗产的玉石更细腻温、比草原上新鲜挤更洁白柔,他几乎不敢用力。“因为那里是我的家,”不知是于羞耻还是恐惧,殿的睫翕动不止,王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的父母亲人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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