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烟馆

    车穿行于街市，太来了，不冷不，却也能消屋瓦间灰白的薄雪，沿着檐沿滴嗒滴嗒往淌。

    “这是南边冬后第二场雪。”桂喜轻撩帘，鼓起勇气，有话没话找话说。

    却未有回声儿，悄斜睃坐对面的二老爷，他蹙眉，阖着双目似乎睡着了，底泛起青。

    他真是个得好看的男人，乌眉鼻梁，角微弧似着淡笑，但杀伐决断起来，那笑容能要人命。

    桂喜已听赵妈说过昨晚前厅的惊心动魄，训的训，打的打，撵的撵，卖的卖，许母倒昏过去。

    早时院恰看见三姨珍兰，脂粉未施满面烟容，显得格外憔悴，手提个半新不旧的箱。

    赵妈说百里外郊县还有许宅的房，荒废许久，只留几个又聋又哑的佣仆看守，往年犯重错的姨都往那里送，便似半条了坟墓。

    秀琴天亮时被牙婆带走了，也没见得三老爷的影，倒是三和她妹妹站在廊，目送了一程。

    原是痛恨她诱骗自己鸦片烟，而此刻那份痛恨，在现世面前，却苍凉若冷夜生的一缕寒烟，分不清辨不明地散了。

    车忽然停住不前，传来许锦的声音：“老爷到哩！”

    许彦卿睁开眸，未曾理睬桂喜，撩袍率先厢，许锦伸胳臂给桂喜扶，桂喜摇不用，自个将来。

    许锦打量她嘻嘻笑：“好个清俊的小厮，把我比去。”

    门前，桂喜换了青霜布夹棉薄袄和袴，梳条油松辫再宽毡帽，女扮男装自带三分俏。

    她抬朝四周打量，倏然变了脸，这是胭脂巷，臭名昭著的柳之地。

    纵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也有娼妇掇条板凳坐在门前，翘起金莲眯晒日儿，见得买客路过，懒洋洋摆晃手里的红帕。

    “来这甚麽，我不去！”桂喜止步巷咬嘴，倔着不肯走，二老爷带她至此，非即盗。

    莫不是三姨被赶去废宅，她要被卖这里........愈想愈可能，抱住棵老树泪汪汪，这杀千刀的商。

    许彦卿转看她冷笑，这时候倒晓得怕了，语气可不耐烦：“不走就把你卖这里。”再不回首只往前行。

    许锦连忙凑近过来低声劝：“委实想多，老爷可宝贝你，哪会把你卖这窑里受苦，更况要卖你，何需他亲自跑一趟哩？！”

    很有理的样！桂喜抬袖抹一把睛：“许锦你要合伙二老爷哄骗我，我鬼也不放过你。”

    好怕啊！许锦朝天翻个白。

    他三人走过百米，见着灰墙乌门的小楼，屋檐挂副漆红匾牌，刻“迎堂”三字，过来四五堂倌招呼，许彦卿只：“来见陈钧楠！”

    其一人殷勤在前领路，得房里，倒是十分宽敞，东西两张烟榻，从最尽摆到门前，挨挨捱捱两两相对侧躺着在鸦片，有的边俯着打扮妖娆的女，伺候着边烧烟泡，边荤言诨话挑逗，扇窗阖，没有烛，只有烟盘里的小烟灯，在朦胧缭绕的烟雾里，摇晃着那一簇幽冥鬼火，在嗤嗤笑，慢慢把人的三魂六魄摄了去。

    原来这是一烟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