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赌

    你现在大概，和我一样，被了同命结。

    十六的声音并不大，可何冲却立刻盯向她伸的手腕，那里果然生了一条红暗线，若有似无地沿着青血蜿蜒开，似乎要钻肤里去，再往小主那里看去，他举了手正在查看，果然，也有。

    比他的目光更有压力的，是那双桃投来的视线，说不清楚是怒是恨，只觉得像是无端端堕冬夜凉月冻起来的冰窟窿，没一丝气。

    小士，妄言是要被剥的。他的声音还带着一少年人的清俊，可外表越是蛊惑人心，话语就越让人胆寒。

    我没有撒谎。十六转过去，看着那双桃，直愣愣地说。

    她确实没有撒谎，他们二人是被了同命结。

    诱牢阵以纯血为基，以质血为介，调和，循环不灭，能诱法力的怪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能将怪困于阵活捉。

    这阵法就相当于了契，可谁曾想这鸟怪是极为罕见的雌雄双生，被困在阵的又偏偏是雌鸟，以为代价冲撞阵心，生生破了这阵。

    可阵破了，的契却还在，他们二人的血混在一起，立的契法循环不灭，直至捉住立契时要捉之方可休止。

    现在雌鸟死了，雄鸟逃了，自然没有成契，于是便反噬到立契之人上，也就是他们两个倒霉。

    何况.....

    十六清清嗓，说：这鸟是双生一对，本该同日生同日死，一日不分、同运同命，如今这雌鸟填了阵，血尽而亡，等于拿命咒，报复让它与伴偶分离之人，所以我俩才会被了同命结。

    不信，你看看你手腕上有没有红线好了，家人不打诳语。

    十六是没说话，那鸟确实是同命鸟，独死便会生咒，她只是巧妙地、恰当地、十分值得理解的，稍稍省略了自己这阵法在其起的作用。

    同时，她也终于记起来了，为什么这阵法如此绝妙却甚少使用，以至于那本书都在角落积灰，无人问津。

    一是纯血万里挑一，二是此阵虽法无穷，能活捉大妖，但同样它也立契无悔，一旦不成便会转嫁到设阵人上。

    关键警示居然是写在翻过来的第二页的，这么重要的容，应该用红笔在开重重写上三遍的啊。

    师父！十六被你害苦了！

    阵法的反噬，加上同命鸟的诅咒，就成了他们二人现在手腕上的同命结。

    你是说，我要和你这样一个没用的士，同生共死？

    月亮越发近了，低低地垂在山，莫名压抑而诡谲，夜风烈得和刀一样，将被月影勾勒的少年的影得散动，他用红绳束起来的发丝疯狂地被烈风挑动着，隐隐像生了细细角的狂兽。

    十六心里不是不怕的，这样喜怒无常又显然毫无生死观念束缚的人，再加上他后随时待发的弩和数不清的兵，他们十数人本无力抗击。

    现在她手腕上的，既是她的命符，也是她的保命符。

    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只是我痛，你也会痛，我死，你必然也亡。

    不知是从哪里生的胆，或许是她自小便学习如何装腔作势，这话说得倒是信誓旦旦、颇为让人信服。

    这是讹上我了？

    那少年却没动怒，反而挂上一抹极淡的笑，随即神一变，像是在看着愚蠢而又莽撞的猎。

    可惜了，就算真是如此，你后还有那么多人可供我杀个痛快，是把一片片剔来，还是把血放了，再全成吃，让你一吃去，我可以慢慢试。

    他红的翘了起来，一雪亮的牙齿，牙尖小而锐利，倒正适合撕咬开猎的。

    哦，对了，你别想用自戕来威胁我，无论是把你用布日夜绑起来，还是囚在暗室里永不见光，都是办法，半不会影响我的命势。

    要折磨人，有时候本不用见血，那都是等玩意了。

    他的话里甚至还有些不屑于寻常手段的自矜，语气平淡又寻常，可十六不知为何能觉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阵颤栗从她尾椎骨窜了上来，那是一害怕混合着应激本能的复杂受，她的脊骨都像有天上的细火闪突然刺过，即便再愚蠢的困兽，在这时候也会想尽办法求生。

    这同命结也不是不能解！她终于说少年想要听的话。

    少年似乎料到了，边绽笑容，似景，可偏偏是在这诡谲的夜里，让人更加发凉。

    乖，这才像话。他就像对着终于学会了咬球的细犬，褒奖一样诱哄。

    可你能不能答应我，若是解了，便放我们一命，以后也永不再追究。十六看着他，认真问。

    你以为，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有些好笑地问。

    自然有，在你里，我贱你贵，为什么要用天上的月亮来换井里的泡影呢？

    少年却懒得听这些话，睫一动，似乎想到什么，噙着笑说：好，不过我只能答应你一半，要么饶你，要么饶你后那群人，你自己选吧。

    他喜看困兽挣扎，这也是他为什么追踪至此都不放弃。

    十六是认真地陷了苦恼，她才十六岁，有好多好吃的没吃，好多地方没去过，这次是山后走得最远的一次，她还没活够。

    她苦恼了好久，终于开。

    饶他们。

    她有这个命符当保命符，好歹有一线生机，火烧眉，且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落无悔。少年似乎被燃了兴趣，翻了，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伸手抖了抖腕，手上系的红绳和红绳隐隐蔓延开的一线，每一步，十六便觉得周围空气都重了一寸。

    他终于停在十六前，他看起来年纪尚轻，可量却得有些了，十六只将将到他鼻尖。

    少年没有低，只是垂眸冷漠地看着十六，像看着笼鸟，突然闪电般手，将手腕上的红绳把十六的双手捆在一起。

    然后牵起绳另一，翻上，像锁着打猎的猎，钳制着十六跌跌撞撞跟在后。

    走！他令，没给何冲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便浩浩地开离去了，只留火把燃的余烟，呛得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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