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玉记 - 分卷阅读95

    两人虽未说什么，脸上却带着憋的笑意。苗氏也在桌上，本不敢抬看他们，显然是让被惊到了。

    虞冬荣脸上带着一儿尴尬，坐回去默默伸着筷在火锅里划拉。小玉麟很有地挨在他边，把锅里最大块的肚捞来，放在了虞冬荣的油碟里。

    第46章

    虞家那两天仿佛都是好消息。前脚虞七少爷平安归来，后脚一叠信就辗转送到了——断许久的邮政终于又恢复了。虽然那信皱皱的，也不知在路上受到了怎样的颠簸和耽搁，但能踏踏实实落到收信人手里，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信都是给虞冬荣的。最远的日期在半年前，最近的离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有吴芝瑛写的，也有曹班主的。大家很担忧地问他有没有平安抵达蓉城，有没有见到秦老板，小玉麟怎么样了，杨老板有没有消息。虞冬荣把信拿给大家看，秦梅香瞧见那个杨字，眶一酸，几乎落泪来。再往就是说梨园行的近况。几个大的戏班仍然在演戏，三五不时还能到外地走走。小玉蓉家里托秦梅香的福，日过得还好，与从前也没差什么。只是大伙儿如今竖着耳朵，小心谨慎了许多。

    秦梅香把信读完，立刻和小玉麟一起开始着手回信。写着写着，就很难过，要停来缓一缓，才能接着写去。

    另有两封信，是虞家大爷寄过来的。前一封信说他在渝州，已经知了虞司令去世的消息，只是苦于军务繁忙，无法回来。后一封说，已经替他和渝州的兵工厂打好了招呼，皂厂里的火药原料，那边会派人来收购。

    虞冬荣把信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觉得他大哥应当是没有再次上战场之虞，于是暗暗松了一气。

    小玉麟把秦梅香的事同他说了。虞冬荣对这些事了解得多一些，于是想给秦老板找个神科的医生看一看。可惜打听了一圈儿，蓉城医疗条件有限，仅有的西医院规模都不大，且多以外科为主。至于神科医生，那是从来都没有的。

    秦梅香觉得自己应该多在灯光底站一站，兴许习惯了也就好了。于是托小玉麟和那边悄悄打过招呼，捡戏园清早没人的时候，过去开了台上的灯演练。然而还是不行，一站到那雪亮的光底，他的声音就要岔，像是嗓让什么掐住了似的，再怎么拼命，也只能空一冷汗。那些他拼命想要忘掉的惨况一幕接着一幕浮现在前，了台，上打着摆，半晌都缓不过来。

    最后还是许平山想了个办法，把一块大黑布折了几折，挡住了大灯。没了光，秦梅香唱的很坦然。见无碍，就把黑布掀开一层，透儿朦朦胧胧的亮来。最后越来越亮，仍然能唱，许平山便把最后一层也掀掉了。

    这一掀，灯光无所遮蔽地过来，台上人的嗓骤然又哑了。秦梅香扭过，痛苦地闭上了睛。

    许平山用把灯挡住，沉声：“知你是吓着了。可当时你难也是这个样么？要真是这样，你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么？”他声音温柔来，鼓励：“那会儿怎么过来的，现在也一样能过来。当时心里怎么想的，现在也翻来想想……”

    当时怎么想的呢，只想活。想把人找到，生与死都在一块儿。决计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把命代在半路上。

    这样想着，膛里就像是慢慢燃起了一团火。想着自己一路上为寻人吃了多少苦，那厮却想着一死百了。如今自己唱也唱不声，若要归罪，全是许平山的错。想到这里，便咬着牙，细细地开腔：“去时陌上如锦，今日楼柳又青！可怜侬在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唱着唱着，越想越觉得委屈至极：“毕竟男人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

    这样连唱带，一人分饰生旦两角。直到把那折唱完，兀自膛起伏，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

    小玉麟呼一声，和虞冬荣一块儿在底拍起掌。许平山朗声大笑：“这不是能行么。”

    灯光仍然雪亮，秦梅香站在那里，有焕然重生之。只是心里兀自带着一气，碍于七爷和小玉麟在一旁，不好发作。不然说什么也要冲台去，左右开弓，将那糙厚的冤家上百八十个耳光。

    虽然一时仍然没法像从前似的随心所，于化境，但是他这样的功夫，在如今的庆华班仍然是鹤立群。李万奎满心喜，各奉承话说了一箩筐。末了小心翼翼地跟秦梅香提，说他金玉那戏，若是唱得再温柔弱些，想来更好。如今看上去，老是有破镜重圆也要死丈夫的悚然。

    秦梅香自个儿品了品，顿时哭笑不得。

    他也没急着就上台挑大梁。一来是灯光对他的影响尚未彻底消失，二来他孤一人，旧日合作惯了的班底与琴师统统不在，与新班磨合仍然需要时间。三来是他初来乍到，一班就抢了别人的牌，容易遭人红。

    说到地，这一切还是于对“完”的执念。若他唱轴，定然要一唱就唱个无可挑剔，瑕疵是半儿也不能忍耐的。

    他肯屈，人家看他自然也没那么排斥了。只是着着戏，座儿就把主角儿忘了，光顾着瞅他了。他一场，地的人也跟着起堂了。谁大轴不大轴呢，人家不看了。

    这样几次，服气的不服气的，都只能心服服，把路的位置让了一个给他。

    打｀炮戏演了三天，选的是白蛇传，醉仙楼和霸王别姬三戏。醉仙楼是李万奎提的，因为本地烟火气息极重，与燕北之地状大不相同。有些被旁的地方视为诲诲盗的俚俗戏，在这里却是极受迎的。且舆论也开放，只论戏是否受捧，并不拘演些什么。

    三唱戏唱来，戏园里盛况空前。他自己的名声满城皆知自是不必提，与他搭戏的小玉麟也火得什么似的。戏落幕了，大家仍旧很激动，仿佛昔年在燕都的那梨园之盛，又要重现在前了。

    只是这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城里就又遇上了一场空袭。这一次比上次要凶残许多，炸到了城郊的村落，把城东的大门也轰塌了。平民死伤不计其数。

    满城转贴起了告壮丁同胞书，人们奔走相告，识字的念给不识字的听。这是一征兵的告示。每一封告示之，都围满了人。

    如此一来，那儿能重新唱戏的喜悦，就像泡沫似的消失无踪了。

    小玉麟若有所思，秦梅香瞧在里，心里很难过。只是不便开腔。要怎么劝呢。他们唱戏的，从小听戏里的忠义，许多事非但明白，简直是明白得有些过了。

    老天当真能次次都眷顾凡人所求么，秦梅香不敢想。

    他们回了家，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