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池劫 - 第19节

    皇帝沉不语，闻禅接着他的话：“边境人复杂，既有军士、平民，也有逃荒的难民、归化的外族、刺放的罪犯，朝廷的政令在这混之地无异于空文。如今守边的将领尚且畏服天威，监察御史还敢秉公直言，可区区一群自发组织的刺客都能杀到天脚，一旦有心怀不轨者暗谋逆，谁又能发现得了？”

    “如今边郡不但不上赋税，军饷还要靠朝廷支应，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收拢民，肃清边郡风气，一步重整边防屯田，就能为大齐往后百年的安定打基础。”

    皇帝问：“谁能担当此任？”

    闻禅：“选任之事，非儿臣所知，还请父皇与朝诸公商议推选后再作决定。”

    闻琢却慨然起，向前一步，端端正正地跪在皇帝面前，朗声：“儿臣请命，愿为父皇分忧！请父皇派儿臣前去！”

    皇帝：“……”

    他看看少年英的闻琢，欣于他小小年纪就有为国效力的抱负，不愧是他的亲儿，又思及他毕竟刚刚成，缺少历练，不忍让他去那风霜苦寒之地，一时不知该不该应他，意识地看向了闻禅。

    闻禅：“不瞒父皇，其实我也想去。”

    这皇帝什么也顾不得慨了，立刻脚大怒：“胡闹！你是一国公主，怎么能以犯险？趁早给朕打消了这个念，三郎倒也罢了，你绝对不行！”

    要想开窗就先把房拆了，这个办法果然好用。闻禅朝偷偷递来激目光的闻琢一笑，拖了嗓音答：“是——儿臣知了——”

    皇帝：“……你最好是知了！”

    闻禅收起了有散漫的笑意，认真地：“在父皇，只有皇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普天之莫非王土，不是北境还是江南，四海之，本来就是闻氏的天，有何不可去呢？”

    皇帝一时怔然。

    闻禅：“等有朝一日，三郎把边郡离之地变成百姓安居的城池，到时候，儿臣愿意代父皇京，去亲看一看大齐的万里江山。”

    皇帝被他们弟俩东一句西一句地连带捧，已经忘了自己最初是因为什么而生气。等把两人打发走了，他借着那一不知因何而生的豪，慨然吩咐：“传三省官觐见，叫裴如凇旁听拟旨。”

    还没到门前，就碰见裴如凇陪着源叔夜从书省那边过来，二人驻足行礼，闻禅命侍停辇，亦颔首回礼：“二位公务繁忙，不必多礼，请。”

    裴如凇与她飞快地对了一，只见她微微，便知无事，随源叔夜走了。

    到晚间掌灯时分，裴如凇才终于被放回家，二人屏退仆婢，在灯对坐，一个吃饭一个陪着。这时候也没人讲究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裴如凇径直：“今日陛显然是定决心，要对北境边郡动刀。源叔夜看见了殿，大概猜到此事有殿在其力，且陛有意令几位皇各领一地的差事，所以他的态度还算积极，我父亲那边也是赞成的，苏侍只说要回去仔细想想，陛命他们尽快拟个章程来。”

    闻禅问：“依你看，此事有几分把握能成？”

    裴如凇：“我倒是觉得，这事没有成不成，只要开始，哪怕只有一分，对边疆大吏们都是一震慑。否则民的问题再拖延去，迟早要酿成动。”

    闻禅：“民的源虽不在此，但如果能暂缓危机，再争取时间，让朝廷能腾手来解决钱粮的问题，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只是有一，”裴如凇提醒，“皇结边将为历代君王所忌，这次是陛主动提、又是与边将作对，陛现在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难保日后不会有人借题生事，到时候只怕重蹈当年覆辙……”

    “我也想过这事。”闻禅沉，“尤其是今天闻琢主动请命，父皇没立即答应他，我就在担心他会不会多想。”

    “可是转念一想，当年他对陆朔也是这样，旁人觉得他是防备功臣，可他其实是真心觉得边境不安全，才不想让他早早上战场。”

    “比起大多数皇帝，咱们陛已经算是相当心慈手了。古往今来的王皇孙，只要生在天家，被君王猜忌是免不了的，如果总是忧谗畏讥、步步退让，最终不就是个锦绣堆里的庸人吗？这人当了皇帝，对江山社稷又有什么好？”

    “不是谁，想登上大位，要么有避免猜忌的圆，要么有打破猜忌的本事，二者起码得占一样。”她望着灯火，沉沉地，“我父皇已经是靠运气躺上皇位的了，再躺上来第二个，闻家的气数估计剩不几年了。”

    青云

    这一刻裴如凇忽然很想问她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 是和皇们同等地竞逐天，还是皇位前最后一防线——唯有打败她，才能问鼎那至尊之位。

    “我也不知。”

    裴如凇：“我刚才问来了？”

    闻禅一本正经地答：“因为我会读心。”

    裴如凇：“……”

    夜寂静, 人在灯似乎要比平常更柔放松, 裴如凇轻声问：“殿如今……依旧相信那谶语吗？”

    前世皇帝对公主信归信, 但似乎没有动过把天给她的念, 那时的公主虽不像如今这样圆通透，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也令皇帝对她放了猜忌之心。裴如凇猜测她也许对皇帝过某承诺, 而她的筹码，很有可能就是笃定自己活不过三十岁那坎。

    她三十岁时当今皇帝仍然在位, 除了与手足相争还要与亲爹反目，就算夺得了皇位可能也享受不了几天, 一旦崩逝，只会令朝局陷新一动。

    而闻禅想要的是久、稳定、仁善英明，能开创一代治世、为天人带来安宁与希望的君王——哪怕那个人的最后一步是踩着她的尸骨上位。

    她到底哪儿来的这么烈的执念？

    裴如凇并非对公主抱有偏见, 而是他自己在重生一次后再回审视前世的一切, 才发觉当年闻禅的界和抱负远胜他人, 甚至超过了她最终选定的新帝闻琢。

    人们常把“居安思危”挂在嘴边劝人劝己, 但久生活在太平时代的人是很难期保持烈的警惕心的，对于闻禅这样生于，在富贵丛的公主而言, 更是殊为难得。而且古往今来, 大概没有第二个公主会借三年孝期私自离京, 只带着几个侍女侍就敢去游历天。

    “也许吧。”闻禅提起生死, 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毕竟都已经应验过一次了。”

    裴如凇固执地：“可是殿也重生了, 或许劫难已经过去，那谶语此生不会再应验了。”

    “所以我才说‘不知’啊。”闻禅抬手了他的鼻尖，“走一步看一步，预言不灵当然最好，要是灵验的话——”

    裴如凇抓住她的手：“那就再重来一次，不多少次……”

    闻禅很心宽地笑了起来，随手在他掌心里一勾，调侃：“一辈翻来覆去只活三十年啊，不嫌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