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池劫 -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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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寂静,秋夜

    江寒,燕双飞去。

    霜冷夜光杯,雨打相思树。

    何以赋离愁,何以言朝暮?

    杳杳千里心,泠泠弦上舞。

    最后一声弦音散尽,闻禅默然良久,才说:“很好听,有心了。”

    裴如凇勉向她一笑,微微颔首,起将琵琶放回旁边的矮几上。

    闻禅这时方注意到他指尖泛着鲜明的红痕,应该是最近在家苦练琴技被磨泡,心里不禁又一,正,裴如凇却抢在她前面:“裴家与钟州苏氏的婚约,我会设法解除。请殿不必以往事为念,无论殿如何决定……我都没有怨言,只希望殿珍重自。”

    闻禅:“……”

    总觉得这个场面有奇怪,又是琵琶别抱又是珍重勿念,怎么显得她好像个翻脸无的负心人。

    “前世之事,唯有我与殿二人知晓,我想殿或许还有用的上我的地方。”裴如凇朝闻禅一揖,“臣愿为幕僚门客,供殿驱驰,或加林’,效忠殿……”

    闻禅眉心,抬手止住他,没让他继续说去:“你这个况,林’都没差别。你先不用心这些事,让我再想想。”

    裴如凇却仍是扶着桌沿,言又止片刻,最终苦笑着:“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是……”

    “殿若不愿用我,就不要留着我。没人知的秘密才安全,如果因为我而使殿有所损伤,我宁愿不要这来世。”

    闻禅的神陡然严厉起来。

    裴如凇撇开,无意识攥了手指,以丝丝缕缕的刺痛来惩罚自己的失言。他一开始的确抱着“以退为”的心思,然而说着说着反倒动了真,大概是连日来的焦躁作祟,他只是看起来镇定,其实被折磨得不轻。

    “纤云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闻禅忽然说,“她小时候养了一只小狗,有次全家人要远门,就把狗托付给邻居养了一个月。”

    “等他们回来后,小狗突然不吃不喝,每天跟在主人后面,连睡觉时听见脚步都会惊醒。纤云说它这是以为自己被主人抛弃,吓破胆了。”

    “裴雪臣,你也是狗吗?”

    裴如凇:“……”

    虽然闻禅本意并不是骂他,但小白还是吓住了,本来就没什么血的脸一片煞白。

    “回去吃你的饭,睡你的觉,正事,少琢磨怎么黏人。”闻禅面无表地起绕过他走向门,冷冷地警告,“最好别让我听见什么绝上吊的消息,否则我让你这辈都踏不公主府方圆十里,记住了。”

    公主拂袖而去。

    裴如凇脱力地扶着桌,慢慢平复着激烈的呼和心,在脑反复盘算她最后那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脚步声,公主边侍从将他带回到厅。持明公主已先行离去,这边演奏完毕,家正向乐班众人发放赏赐,唯独到他时,比别人多了一盒手脂、一斗珍珠。

    珍珠又是什么典故……暗喻掌上明珠,还是刺他鱼目混珠?

    宁思公主召他上前,忍笑意:“公主特意命赐了合浦珠,又说,‘琴弹得一般,诗写得还行,这双手留着写文章,别糟蹋了’。”

    

    裴如凇恍惚地走公主府,绕过正门大街,拐了旁边隐秘狭窄的小巷。

    一辆朴素的青布车正等在那里,裴府侍从风探脑袋,一见是他,立刻抱着大氅从车上来,急急忙忙将他裹成一团球,又要替他接过手上的东西,手只觉他冷得像冰,不由得大惊:“车上有手炉,公快上车,早说让您多加几件衣服,何苦作践自己的,这都冻透了!”

    裴如凇却侧避开了他的手,像守财抱着金一样抱着那方木盒,摇摇晃晃地上了车,清瘦的肩背骨硌着板,从肺腑里徐徐吐冰凉的气。

    这些天折磨着他也支撑着他的焦虑终于如乌云散去,仿佛一掉了他半条命,整个人快要虚脱了。

    风见他脸苍白,憔悴竟比先前更甚,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了?怎么去弹个琴能累成这样,要么咱们直接去请大夫瞧瞧?”

    “不碍事,回府。”裴如凇低声喃喃,“说来怕吓死你……我上,又要当驸了……”

    “……”

    风抱惨叫:“完了,公别是冻了什么病吧?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啊!”

    先他一步离开的闻禅却并未直接回,待车公主府所在的大街,闻禅便吩咐侍从:“去慈云寺。”

    车转向朱雀大街,片刻后陆朔纵赶上,令车队放缓速度,在她车外面询问:“殿要去慈云寺?臣未曾接到城的旨意,恕难从命。”

    闻禅一见他就想起上辈计划崩盘的事,又不能迁怒现在的陆朔,但还是很来气,觉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会上房揭瓦:“我命人通报过了,城。陆将军,脑袋活泛一,你的职责是护卫不是教,要么闭嘴跟我走,要么你自己回去吧。”

    陆朔无端被她噎了一,不明白上午还善解人意的公主为什么午就翻脸不认人。但她毕竟刚刚帮过他一个大忙,禁军也不能当街和公主分扬镳,最终还是主动退让一步,敛眉垂眸应了声“遵命”,传令禁军继续护驾随行。

    一行人快城,直奔京郊万寿山。到达时天尚早,太还未西沉,慈云寺已有人提前洒扫,一名蓝袍侍垂手立在门边迎候。陆朔认那是柔福宦官、经常跟在闻禅边侍奉的程玄。

    闻禅边得用的人,个个都有不卑不亢的气神,和其他仆婢气质迥异。这在程玄上尤其突,倘若不知底细,但看容貌气质,他比京某些世家弟还要些。

    而且,陆朔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程玄肩背直,举手投足皆稳妥有力,不像习惯弯腰的侍,倒像训练有素的侍卫一般。

    “殿。”程玄近前一步,低声禀告,“鹧鸪奉命召集‘林’,已在禅房等候。”

    陆朔听力极好又站得近,将这句话一字不落的收,心刚起疑,就见闻禅目光如电,转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要灭吗?

    闻禅忽地一笑,了个“请”的手势:“让禁军在院里守着,将军随我。”

    他隐约觉自己好像踩到了某边缘,但前方是坑还是悬崖不得而知。

    略一犹豫的工夫,闻禅已经率先向西院禅房走去。陆朔命手分散各守卫寺院,自己则跟上了闻禅的脚步,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

    禅房里烧着炉,茶香,但气氛相当冷清,就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屋有三个男人,年龄各异,或站或坐,彼此隔着一段距离,还有一个站得离门最近,全包裹的严严实实,用黑纱幂篱遮面,看不是男是女。

    见闻禅来,几人一齐起行礼,称“参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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