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 - 第8章

    我又把弓拿过来。游栗两手放在腰上，一会又抬手去后脑，说：“我可不想同公主仇人，送件东西哄哄她也好。”

    没几天公主真的来了，后还跟着落云。游栗坐在院里，那时落日西山，屋上方翻着绯的云，游栗旁有几簇冒尖的笋，被夕染得艳滴。

    他站起来说了什么。公主却回弓，朝他怀里一扔。游栗又笑着指指，她跺脚骂了一句，就把牵走了。

    这是我在南岭过的最后一个天。我对那段时光的记忆十分清晰，尤其是雪后碧绿的原野，还有从山上涌的泉，绕着连绵的麦田汩汩动。我甚至注意到了灵鹊在屋檐上筑巢，那只带斑的白鹊，老拿鲜红的嘴去啄散落在窗台上的苞。

    “原来你回来了。”游栗看见那鸟，就兴地拿树枝去逗它。

    我的嘴角有一丝笑意：“它们年年都来么？”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还梦到了丘的殿，梦到自己被扔了殿，一人在戈滩里浪。我累极了，挨在石上休息。忽尔一个小男孩走来，我问他要喝。他抬起一张似曾相似的脸，问我：“你是谁？”

    我答不来，恍然之间现一面圆镜，镜里反的正是孩的脸。那时天还未亮，寂静和黑就像丘殿里的香坛，静静在空气吐着气。这气息让人不安与害怕。窗外还是乌沉一片，没有聚焦的亮。我在窗外的世界里恐怕也是如此。

    天渐渐亮了，剩我坐在床上，哀痛这些年自己失去的东西。如果南岭在我的脊梁上打了一拳，一直要颓靡走路的却是我自己。我失去了什么，也许回到了丘，我才能知。

    公主来找我时，我压着心的躁动，面无表听着她的哭诉。她不愿嫁去王瑞通家里，要我替她想主意。我有些木然地看着她。九少是个无趣的人，可嫁给他也没什么坏。

    公主蹲在我窗过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我发现了她，她就从窗爬了来。听了我的回答，她立刻坐在床沿哭起来。我不明白她为何哭得那么伤心，看来我们谁也不理解谁的烦恼。

    她哭完后得一个结论，表示她要离开这里。离开王，或是离开南岭，让那些她嫁给王九少的人后悔至死。

    “好吧，我跟你一起离开。”那时我在混沌的思绪里抓住了这个念。

    公主带着难以置信的表看着我，她心的疑惑和左右为难就同湖底的石，站在岸边就能看清每颗是什么颜。最后她又哭起来：“我知，我知你想离开，所以才要带上我嘛。”

    我心里有些好笑，拿着她的丝帕给她泪。

    “就算没有你，我也能逃这里。你不相信么？”

    南岭的建都并不是一座封闭的殿，它并无岸的墙，只是行散落在一块背着山脉的平原上，大概分布成了六角形。每个角通扇的门，不过有两扇年关着。剩四门，一扇王族，同时也通向猎场，一扇用作臣觐见。另外两扇走的是女杂役，只是检查得更仔细。城军也占一门，在那里有许多练的校场，他们不是练便是赌钱，遇见有人急着去，而当天的令牌都发完了，他们得了好便肯放行。

    要走建都并非难事，只要我能摆脱周围的监视。使我为难的是，离开南岭后该往哪里去。那片刻冯计的名字就在前晃动，我对他并无好，可这个名字就像支九曲四折后，在总要汇的那个浮现。

    我对公主说：“也许郭校尉愿意送我们走，他是游栗的朋友。”

    公主抬起：“游——他也要

    一起吗？”

    “那是当然。”

    她白皙透明的脸颊突然红了一，咬：“呸！我为何要跟他一起？”

    我们利用公主离开了南岭，当时并未引起我良心上的不安。我只当她对从小大的地方腻烦了，才会一时兴起想逃。那段时间她一直筹划着周游各国，绘制了好几份路线图，养壮了装饰了车。她亲自召见了郭池，问他许多听途说的异国事迹。又了一古怪的木杖，由远走近，木杖上的银铃能告知你她已站在面前了。

    游栗对她说：“你怎么不把剑送我呢？”

    公主说她不会用剑，又比划：“我够不着你的，这正好。”

    我记得当时公主用那雕檀木轻轻碰了一游栗的前额，而游栗也不闪不避，只是笑说了句：“好痛。”

    公主便走开了。我也没有把这个场景放在心上，或是这是后来许多事的起因。

    我们是在七月里最的那晚离开的。白天游栗和我在猎场里清扫野熊的粪便，晚间便睡在猎场。郭池为我们支开了那里的两个营官，我们又从两名看守的爬藤上翻墙而过，终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猎场的范围。

    那晚闷得让人窒息，一条被杂无章的野草和木覆盖的小路，似乎像噩梦般无休止地延续。没有月亮，也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我俩尽量压低的脚步声。我心里明白，要暴雨了，如果我们不能在雨前离开，留的脚印或是车印带会把太师的大军变成一条条嗅觉灵的狗。这条路真，我都没有耐心走去，游栗怀疑在漆黑一片里我们走错了方向，这个念也在我脑里不停地翻腾。西周全是低沉的空气，天似乎要塌来了，连气都要用尽全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