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119节

    她现在已完全不想死了，只想着要到买活军那里，尽量地活得久一些，哪怕是让她个抄书女工，又或是个绣娘，那也是愿意的。这几日由报喜去取菜，又了几百文的赏钱，叫厨房了几副猪肝来吃，希望能得以明目，如此可以走夜路——报喜有儿雀蒙，王琼华还好，王婉芳睛倒是明亮，但她丝毫不认路，因此她们逃去以后，若不在天黑以前找到门码，便很有可能迷路。

    如果没有买活军——别说王琼华一辈也不会动这个念了，就算是偶然落在外，她的想法当然也是尽快回归家，因为她并没有别的向往，家的好也就显得更诱人了。但现在，王琼华只发了一小会呆，便断然，“剪刀！”

    如此一通忙活，天已经将黑，园远远地亮起了一昏暗的光芒，那是沿着抄手游廊，过一段时间便要一盏灯笼，报喜和王琼华着她之前留心的小路，从几敞轩后给人走的鹅卵石小路匆匆而过——这里原本住着王家的男丁，也是在园里读书，现在随侍王老爷去香雪海了。这条路是绝不会和灯人照面的，一面是墙，一面是屋宇，相当的隐蔽。

    很快，几人便来到一扇小门前，报喜推了推，面喜，，“果然，是缠的铁索。”

    王琼华从前只觉得二三十岁便死，也是很寻常的事，如今看了周报，倒是想，“家的女眷这样薄命，多是因为缠足又不动的缘故，元气弱，容易染病，再说这日也太无聊，心里郁结，更是容易缠绵成疾。”

    这铁索能扯的空隙，大约就是成年男的两掌之多，一般人自然不能从这样的空隙里钻来，但王家三女都十分瘦小，王婉芳不必说，不费灰之力便爬了去，王琼华蹲在地上，将略侧一侧，也是一就钻了过去，报喜虽然壮实些，但力气也大，将门猛的一推，吱呀声，憋得脸通红，到底也给她挤了来。三人站在门外，彼此看看，又看看那还张开一的门，都有些不可置信的觉。

更迭频繁，如王琼华祖父，他先后娶妻四次，如今第四任太太不过三十岁，上却是不好，常年咳嗽，也有说染了肺痨的，只一向在吃药，也无心理事。而王琼华之父，也已经娶了两次妻，王琼华是原所生，她继母现在要伺候婆婆，还要着一大家后院的事，并山园这里的事实在是有心无力，都是给家，一旦家跟了王老爷去香雪海，并山园这里门禁便比以往要松弛得多。还有许多丫鬟小厮偷偷跑到园来游戏的，只是主人们不知罢了。

    两妹又暗地里收拾了自己的私房银，将所有金银搜罗来，连屋贵重玉石陈设都没放过，全都凑在一起，大约是金银果七八两，银元宝十余两，平时打赏的铜钱是不敢带的，太沉重了，还有各面五六幅，估摸着能当个百余两，给王婉芳放足手术的钱是有了。余大约还能销一段时间。

    因有了打算，今夜的晚饭，是吃得特别饱的，王琼华只觉得脚有使不完的力气，半不觉得疲累，神也比从前清楚得多，只见前的世界，在黑暗起起伏伏，目可及，全是并山园外的景象——她生到现在，还没有怎么离开过并山园那！

    过了一会，报喜也把王婉芳背来了，另两个王家妹也来散步。因为怕引人来探看，绣楼众人来时，彼此并不谈，只是在周围走走看看，王婉芳这几日都想绣楼区域去，今日也不例外，向报喜低声撒，报喜无法，只得背着她去了，王琼华便跟在后，低声，“我去照应着，叫她们快些回来——你们差不多便先上去罢，若是听见有人来，也不是我们，便先上楼是正经。”

    但，也就只有这些好了。

    而那夜的白墙青瓦，很快就随着报喜匆匆的脚步，被彻底抛弃在她们后了，一条蜿蜒的现在她们面前，两侧，一侧是黑暗起伏的宅院廓，一侧却是灯火辉煌，招贴密布的街，虽已经夜，但街上还是游人如织，个个谈笑，也可以看到好些青客在街上走动，亦有不少路人好奇地看向了王琼华——

    这两个小都是说定了人家的，只一心备嫁，不愿牵扯一，闻言都称是，别说跟着去了，王琼华一行人离开不久，彼此低声商议几句，便回了绣楼，将门虚掩起来。王琼华、报喜、王婉芳三人，则急急忙忙地在木之，换了颜衣裳，穿起罩衣，又摘了手上的扳指、耳坠等光鲜之，瞧着便和民妇一般。报喜自己扎了个妇人发式，把王婉芳抱在怀里，又把衣裳拉来遮住王婉芳的脚。

    这小门外，是一条幽巷，多住了王家的人或亲眷，只各家的院门都不敢朝着并山园开，免得吵了园的老爷们，因此小巷荒无人烟。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各家逐渐亮起灯火，天也渐渐黑了来，三个女娘彼此帮忙，用剪刀将辫连剪去，随手包袱里，又解开裙，了的布，如此，她们看起来便完全是买活军的青女娘了，至少衣裳和报纸上描述的一样，立领罩衣、布棉，短发，至于形上的差距，那是确实没有办法了。

    大宅门里的女人，总是命短，王家绣楼里这几个小，母亲还健在的不过一个，止如今随着其父去了任上，不忍她跟着颠簸，便留她在家里备嫁，其余女孩不分嫡庶，都是早早就没了母亲，多被母养大，母白日里倒是时常能来探望一二的，这是年节里各家有事，方才来得少了，给了她们这一余地。

    这里为何缠的铁索？其实也是人懒惰，若是用铁链缠绕，平时货郎小贩在园外叫卖，和外传递银钱事时，在铁链的范围，可以把门推开一，不必特意的去喊人来开锁，报喜平时偶尔自己买些针线脑，都是这样，先隔着镂空的墙谈价钱，谈好了，到这里来割。

    王琼华的呼，完全屏住了，她呆呆

    如此……容易？

    门依然开着，这个让人梦都想逃离的家，此时似乎又散发了一异样的魅力，呼唤着儿女的回归。仿佛是一件大事已经完成——已经成功的逃来了，现在想起的便全是家的好，不怎么说，在王家总是不愁自己的吃喝，也多少算是个小……这些东西，真的到了要割舍的时候，或许也不是那么简单。

    这就跑来了？！

    这都是三人照报纸上的见识，还有报喜在街上讨生活的经验，日夜苦思得的计策，所幸三人竟都还有些胆，临危不，从门到现在，每一步都踏在上，且三人手脚都十分麻利，总算赶在天黑之前，收拾停当，报喜背上王婉芳，王琼华跟在后，三人借着初升的月，匆匆地沿着巷走了去。

    如此，将所有细分成三份，在上，又暗地里讨了布来，了三罩衣，还备了一把剪刀，这一日朔望算，月亮要来了，晚上要比前几日明亮，而王老爷大约也快从香雪海回来，三人暗计议，便不再等待，这一日等教养嬷嬷走了不久，王琼华便先去，在路藏了个棉布包袱，自己还穿着袄、洒金裙，只裙底的脚尖要比从前多，若是以往，报喜少不得又要把裙放几寸来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