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118节

    不过，当时关于矫正手术的话题，便是如此一带而过，翩翩想要多看些都没有谈到，只是连篇累牍地说着写缠足的危害，气得她几乎把报纸给撕了——说这些无用的话，是要什么？谈谈缠足手术啊！尽她大概是不会去的，而且也绝不会对于手术的人表示理解，但也不妨碍她到好奇。

    直到这篇报，方才是详尽地谈起了一个缠足者手术的始末，并且代得非常仔细，教人看就知绝不是胡编造。文章伊始，先介绍了郝君书的来历——本是扬州瘦，后被赠给大官为外室，大官去世之后，落民间，几经波折，嫁予百姓为妻。后随其来到买活军这里，因为年纪大了以后，越发到缠足的痛苦，便去寻医。

    这段文字，简洁明丽，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立刻就叫翩翩完全沉浸到了其去——她和金娥最好的后果，也不过是被豪客收为外室，玩个几年，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那或许还算是有了个结果，若是没有，衰弛，男人逐渐冷落，那便只能再找家，如此待到年老衰时，若还侥幸不死，那多是收养女儿，凭着自己从前在风月场的一关系，自己也起鸨母来了。

    郝君书的归宿，则算是较次等的，从大官那里来之后，便再寻不到羊了，只能嫁到贩夫走卒家，过着三餐不继的日，不过到底也算是见过些世面，机会一到，她也敢于去拼搏，譬如竟敢于和其一起去投奔买活军，翩翩心里，有些说不的嫉妒，不知是因为郝君书其居然还算是孝顺，离家谋生也肯把母亲带着走，还是因为她是说走就能走的自由。不像是她们这些苦命人，命运全都在鸨母的手心里，若没有肯银的豪客，哪里能脱去呢？

    翩翩已经十六岁，算是老伎了，再怎么样，熬个两三年，说不得便要被转到她极看不起的瓦里去，她平日里虽然笑话瓦舍最是刻薄，但也不是傻，心哪能没有一担忧？此时光看了郝君书的世，心便是一颤，也不敢再往想，只着往看去。

    文就说到，郝君书来到买活军的放足科之后，先是得了一些护理足的传授，这要和翩翩所知的倒是一样，但同时也被告知，折骨缠的人，若是当年解开脚，或许还能恢复如初，但她这样陈年的伤患，骨已经完全断裂，不能再自行吻合，要恢复到能跑能的地步，唯独的办法就是手术。

    在仙界，可将原本折断的骨翻回正位，然后打钢钉，把脚趾钉死回原本的位置——如同把骨再折断一次一般，随后打上石膏，固定在床上，等到骨好之后，慢慢的重新地行走，过了两三年，再把钢钉取。

    但这个手术，此时在这里还是不了的，第一，钢钉至少要用不锈钢，又或者是一从未听说过的，叫钛的金属来，但这东西现在还不能自产，即便有原料，也没有能打造钢钉的模；第二，这个手术必须麻醉，这又是一个新词了，总之现在买活军还没有非常成熟的麻醉技术，只能在急况给保守治疗几乎必死的患者手术，譬如痈，又或者是受了一些必须截肢的伤，手术时必须予以麻醉等等。

    既然如此，郝君书心是很失望的，以买活军如今的发展，五年这个手术也未必能，若是要十年、二十年后，岂不是等于自己这段时日都只能拄拐杖行走了？且她已近五十，不再年轻，二十年后便六十多岁了，那时便是再了，也想必是力衰减，无法再自如奔走了。

    正是沮丧之时，忽又得知，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倘若愿意冒麻醉的风险，那么还有一较为暴的解决方案，那便是将三被折断到心的趾切除。因为这些地方，骨早断了，只有一些联结，切除后以烙铁止血，再在洁净病房修养个二三十天，便可痊愈。而且痊愈之后，即便还说不上跑，但走路却是可以不必痛了，而且也不会受到太多的影响，因人走路，主要靠的是大脚趾抓地的力量，只要大脚趾还在，走路便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折骨缠多数都是孩童时便开始缠足，而且自小缺少运动，脚掌发育并不完全，注定比一般人的脚要小而无力，如此即便治愈了之后，走路也要穿特制的鞋，给脚心提供支撑，这样方才能和常人一般稳当的走路，以后也不会疼痛。

    因为折骨缠者，疼痛的原因主要是行走时，后几脚趾被压着疼，且小脚趾往往刺足心血，至于她们大拇指这一块，功用是没有受到影响的，因此折骨缠的女娘可以自行斟酌，如果是每走一步，便钻心疼痛的那程度，多等一日便是多受一日的罪，且本来也没有太多跑的需求，只是希望能如常行走的，那么在明确了解麻醉风险的况，也可以筹资来这个手术。

    只是这手术收费特昂，需要三十两银，而且由于这是买活军不鼓励的事，必须自行筹措——写到这里，作者又岔开笔墨，介绍了一买活军的医院，原来医院看病不以盈利为目的，药费有时还收不回本钱，都是衙门往里贴钱的，因这个手术，因为风险很大，生死自担，买活军不鼓励民众去，所以便没有补贴，因此光个手术就要三十两银的款！

    这个消息，显然立刻难住了郝君书，她虽有手术的心，但仓促间却凑不钱来，家里儿孙也不是十分支持，倒不在于钱上，而在于害怕麻醉事，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没了。郝君书自己心里却立刻便定起来，她是一定要手术，她对采风使所说，缠足之后，‘日夜犹如油煎，尤其嫁良家之后，屋舍再无仆，一应日常均需亲自筹措，双脚踏地刹那，剧痛之，心常存死志，无奈终究尚有一丝偷生之念，而有时竟不得不跪地膝行，毕生狼狈羞辱乃至不愿见人之苦，难以尽诉’。

    竟是被这样日以继夜的痛苦，折腾得想要自尽……翩翩看到这里，面也不禁微变——她此时尚且还能当个‘抱小’，平日门，多由健仆背负，哪怕从舫上酒楼这几步路，也是要人背的，鸨母也乐意纵着这些小脚伎，越是这般贵作态，客人便越觉得颠倒迷人。而且如今作兴饮足杯，那鞋里都是洒了香粉的，平日里自然什么事也不要她们，免得汗不雅，玷污了鞋的香气不说，鞋底染尘，客人脱鞋时就不雅相了。

    但将来若去了瓦里呢？又或是了外室，最终沦为穷□□室呢？岂不是终有一日也要自己地活？

    想到偶然几次起走路时，那异样钻心的觉，她的心直往沉去：坐着躺着的时候，那痛还稍微好些，真要走起路来，那滋味恐怕是不敢细想！

    她往去看的心思便更加迫切了，便连客人在榻上翻咂嘴要茶，都顾不上招呼，还是金娥过去喂了，翩翩挑亮了蜡烛，迫不及待往看去——她倒是有个二三十两的私蓄的，不过怎都不够赎，手里得也散漫，看了这篇报，便立刻动了要存钱的心思。这手术……总归是要的，她也知自己没那个一辈呼使婢的命！

    看文，郝君书也是要手术，只是无钱，正在发愁该如何筹钱时，恰好有个诚恳心的君，是他们家在云县新结的朋友，这谦谦君为人又极周到妥帖，且是最善心的一个，听闻了世伯母的心思，便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