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71节

    而买活军这里，他们的官话更接近于北方官话，辽东女娘们即便从来不说官话也能听懂一些，只是不怎么敢讲，荷鼓励她们，“怕什么，只说去便是了，未必他们的官话比你说得就好。”

    又说，“那些零嘴儿，省省钱，想吃就买一个尝尝，别叫人小瞧了咱们去，都大大方方的，该吃吃，该喝喝，卖得也不贵，怕什么呢？”

    怕什么，新来的女娘们说不清，这环境都太陌生了，虽然在船上已经打了个底，但来到这里她们仍觉得乎乎的，从气候、发型到衣着，不同的地方太多太多，在老家，金钱鼠尾的建贼着大光上的小细辫，到地抓‘包衣阿哈’，在这里人人都是短发，新来的人为了防蚤也要剃光，在老家此时已是滴成冰的数九寒冬，在此仿佛还是秋般只有一凉意。

    在老家她们忍饥挨饿，四窜，今日望不到明日，人们脸上的笑容就和粮一样宝贵——在这里，粮是尽有的，百姓们就没谁饿着肚，而笑容也随可见，和她们同一天上岸的川蜀船工们，和她们在扫盲学校相遇时，也能听得到他们的议论，“郝老六都能给他吃饱，买活军是多阔气！”

    郝老六在船厂活，荷对他有印象，是真能吃，她现在也在船厂事，两人常在堂相遇，郝六吃饭是用盆装——真一也不夸张，他来了两次，堂的便认得他了，一见他来，便给他盛一大盆饭，那饭盆有小孩儿双手环抱大小，虽说浅，但也能装五六个人的饭量。每餐的菜在盆里真少得可怜——菜是有数的，饭可以尽量吃饱，此外还有些小咸菜、腐倒是可以随意加，荷就亲看着郝六把一整排小咸菜碟拿起来，左一碟右一碟，全倒饭盆里，坐来稍微搅和一，抄起筷便如狼似虎地往，一大盆饭不到十分钟全吃完，他打个饱嗝还有些意犹未尽，慢慢的喝杯，临走时还又拿了个白面馒！

    川蜀船工们说得不错，买活军是阔气的，只要不浪费，粮造多少都不吭气，郝六这样的吃，他们也照样的供给，甚至还放话去，说是要看郝六能这般吃到什么时候，吃多久他们就供多久——甚至还有买活军的兵爷来看，夸郝六能吃力大，是好汉，从自己的份额里给他买吃。

    不过是半个月，郝六见着至少胖了十斤，他的形象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他瘦，又又驼，肋骨仿佛都能数得清，地盘在骨上，像是一条癞狗，半个月光景，郝六脸盘有了，能站得直了，脸有了一丝红，他的量居然也就变小了——哪怕他夸，若是买活军舍得供，这样吃一辈都行，但大家都看得来，有了荤腥之后，他一顿从冒尖一盆饭，已变成平平的一小盆。郝六的这些同乡啧啧赞叹着，用还有一丝乡音的官话生疏地取笑着，“多少粮喂来这么几两，亏本生意！”

    确实，荷自己有时候都想着，买活军实在是财大气——他们这些苦命人，哪里享这样的福，能够顿顿吃得饱呢！她算是能吃的了，来了买活军这里，一开始她一样诧异——工的那顿包饭，这个可以想得到，但包饭的伙竟如此，能吃白米饭，这就是想不到的了，而且菜的油竟也很足，一顿饭至少能见着一些，米饭更可以随意吃饱——哪怕就是建贼没来以前，这样的好日怕也只有地主家的小能想一想，自然是不到她这个佃家的丫鬟。

    包餐都这样好，买活军这里的日的确是太好过了，荷被叫去和义父通信的时候，便着重地说了自己的吃，她希望义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吃得这样的好，哪怕别有什么不好，那也完全能敌得过了，是应该多多地派了女娘们来这里，至少能吃得饱饭啊！

    更何况，别也没什么不好，荷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从定的义父追随者变成了更定的六信仰者，她们东江女娘到云县，在泥宿舍里着蜂窝煤炉，枕着全新的，厚实的棉褥睡了一夜，起来又吃了买活军免费招待的一顿早饭，第二天晚上就到在问哪里能请六的牌位——便是帅自己也都没法过上这样的日，买活军能招待她们这样的一晚……哪怕就是要她们的命，东江女娘们难还好意思不给吗？

    若是在这时候，买活军对她们提了什么要求，就算再过分荷也是一定会答应的，但办到了之后，她心里多少也会有一些已经偿还足够的觉。可买活军对她们就偏偏没有任何的要求，似乎就像是他们所说的一样，他们真的只是缺少一些人手来工——荷她们安顿来以后，被分去农活的也有，扫大街的也有，甚至买活军也在女工招聘码搬货的苦力，连荷都是从苦力起，只是在扫盲班毕业之后，靠着自己的成绩，在报纸上找了船厂的工作，现在船厂在大量招人，像她这样学习速度快，好又有远航经验的女娘，很容易便在船舱里找到了一个学徒的工作。

    学徒一天是三十五文，包一餐，虽然是糙米饭，但真能吃饱，宿舍一天是五六文，东江女娘还是习惯一天两餐，荷一天再吃个五文的早饭——多是粽，最饱，这便有二十五文的积蓄，到这时候，她心里对谢六的忠诚，几乎已经和对帅的忠诚齐平了。虽然她从前也是帅信用的婢女，但小荷婢女的时候也没有自己的房间，她实在连梦里都不敢想象天还有这样好的日，而给她带来这一切的谢六，毫无疑问当然应该得到她次等级的忠诚——由于她被帅救了命且养大到现在，所以帅还是最效忠对象。

    该如何回报自己的两个恩人呢？答案是很显然的，荷虽然还没见过谢六的面，但已定地认为自己应当早日促东江岛归于买活军麾，更有甚者，应当推动买活军对辽东的吞并，原因非常的简单——她希望东江岛的百姓都能过上和她一般的日，而比起靠她们这些女娘存钱接人，请帅倒戈当然是更加省力的办法，而且这样一来，她两个恩人的利益将极大程度地趋于一致，这也就方便了荷的报恩。

    不过，像荷这样大胆，还敢于思考天大事的女娘并不多见，大分女娘都还是从小开始，重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思考着自己的回报——荷是不太去澡堂的，多是自己烧一壶每晚，这样不至于浪费了蜂窝煤的火力，而且还能省了一文钱。她们东江女娘几乎都这么，因为大分东江女娘想得都一样：她们要多存钱，早早地把自己赎来，余的钱便能存起来，到时候了运费，托买活军多走几趟，回东江去接更多同胞过来。

    第一批女娘几乎个个都这样想，而第二批的女娘们，虽然才来了没几天，但逐渐熟悉了云县的她们，也都认可了同乡们的判断：是该要多存钱，先早日存够赎钱——不能叫买活军觉得她们这批东江女娘还账太慢，买得亏了，随后还要更勤勉、更节俭地事，要让买活军到东江人是最好、最忠诚的百姓，那么她们在云县才能得到广泛的好评和接纳，之后最好连去东江接人的船都能由她们包了费用，这样才能鼓动买活军多开一些班次，把更多的同乡从建贼的铁蹄解救来。

    这是最朴素的同乡谊，似乎也成了一真理，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