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39节

    到了冬日去时，赵家的况便更坏了，赵家公公本来就弱，如今心里煎熬，秋里一场病，也跟着去了，婆婆悲痛重病，周小娘又要为婆婆治病，又要维系织场，焦烂额，乡则传言极盛，说公公是和她偷时上风死的。——其实吴老八这样的私盐贩，走南闯北，有什么不知的？这就是明摆着要吃赵家的绝，分他家的余产。

    他们走的时候，赵婆婆已经只有一气了，却还是着不肯咽，周小娘的母亲噙着泪在旁照看，赵婆婆声音都快听不见了，“我也十天再死……快走，快走……”她是怕自己咽了这气，媳妇和孙儿孙女就再也走不了了。

    赵家余的两个女眷，对自己要面临的凶险也有极大的预，但周家在村人丁并不兴旺，不敢和赵家对抗，很难为周小娘撑腰。若不是买活军来过招工，她们是没有活路走的。吴老八第二次来时，赵婆婆撑着病来见他，请他看在多年来照顾生意的份上，帮自家一个忙，将周小娘和两个孩带回买活军治，“只给她们一条活路便是了！”

    “我们那里现在不这样，买活军的人天天都要来上课，先生们定期的换值，一周至少也回去一次，如若有这欺凌老弱的现象，又或是动用私刑，私斗殴的……”吴老八说到这里，便和黄大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彬山可是永远都缺人！”

    他们二人是如何走到议亲这一步的，自然不便细说也不必细说，周小娘带着一双儿女仓促离乡，上所余财料也所剩无几，无非是一些金银之，禁不住年累月的耗用。她又经过了这么一番惊险，自然极其急于找一新亲安顿来。吴老八卖相不错，在私盐队地位也，而且是面斡旋将她救来的大恩人，周小娘对他有意，也再自然不过了。

    至于说赵家还有男丁，不算是真正绝……那就更简单了，孩养不活，岂不是再正常的事？才三四岁的孩，一场风也就去了，那时赵家可不就变成真正的绝了？他们家的家产可至少还有十几架织机和一座大屋那！

    买活军对老实人一向是很和煦的，而那些还沉浸在旧有的链逻辑，以为可以凭借着蛮横抱团在乡间横行无忌的人，一旦被评价为‘不老实’，便会见识到他们的另一副面孔。这恩威并施的手段，黄大人在临城县学习期间是非常赞赏的，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到令行禁止。而买活军大量教育百姓，也才让他们的政权乡有了基础……

    但问题就在于，周小娘虽然也听说了不少买活军那里的规矩，但却是不愿再抛面去事了，她在婚书上，愿意将所有权利都让渡给吴老八，唯独只要求一，便是哪怕她没有收，吴老八也必须要抚养自己带来的这两个儿女，不能将他们抛弃。

    方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黄大人也不会细看，但也可看得周小娘样貌颇为清秀，在民间算是个人了。他话里便因此有了一丝责怪，因为黄大人知吴老八的收是很的，这妻带来的继女，常理来说当然不享有吴老八家业的继承权，但吴老八也不该阻碍周小娘用自劳动所得来抚养他们，或者哪怕便是了吴老八一些钱又如何呢，毕竟是没议亲之前便知的事，若前便介意，那边不该走到议亲这一步，既然已经议亲了，何妨便大度一些呢，若是勤俭些的人家，孩们吃吃穿穿也用不了几个钱不是？

    先是想要乘着无人主事，和赵家合经营织场，也有人和族家联络有亲，想要串通了把织场吞没为族产，从此只给赵家一些额外的工钱，还有些人是帮闲搅事的，想要勒索些保护费，便编排着周家小娘和公公有染——这样的人用心是最险恶的，倘若在族形成声势，把公媳两个一起浸了猪笼，余的几个，老的老，小的小，门楣还背负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还能活多久？那十几架织机只怕转就被他人给瓜分了。哪怕这些传话的人最终只能得到一些蝇小利，但为了这么一小小的好，他们便很乐意传播这样的谣言来。

    这件事很棘手，但吴老八还是答应了来，因他现在觉得一些原本有活路的人家，被这世得渐渐得没了气息，是一件很值得义愤的事，而现在他已不似从前那么艰难，便也有了仗义的底气。有了他面斡旋，周小娘将赵家的织场献给了族里，这才以门拜佛，和私盐队同行的名义，把婆婆留在村里，带着儿女离开这个吃人的家乡。

    吴老八第一次去时，乡里风言风语地都在传这些，虽说赵家常请了县里举人老爷的家来坐坐，勉还镇得住场，但织场气氛已经不再如以前安宁，不少女工自觉存不住，但在乡里也找不到别的活，家里的农田产又少，绝望之便破釜沉舟，携家带，随吴老八他们回了许县。

    他越发地为这手段的奥义着迷了，陶陶然了一会神才细问，“既然如此，一切不也就暂圆满了？她逃得生天，若能和你结为良缘，岂非是两全其？莫不是吴老弟心动于人，却又介怀她那一双儿女？”

    对吴老八来说，他的意

女工——此时要开织场，必然是要纳一些宗族的亲眷来工，一来是不外人田，如此可以集合族人心，为自己的织场撑腰，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也有人一起，二来，则是自家人用得放心，得也稳定，不会随意辞工。

    这样的事，特殊是真不至于，甚至引不起黄大人的惊诧，他敢说这事在神州大地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看不惯归看不惯，办法么，是没有的。反正皇权不乡，乡里的事便是乡贤和宗族主，乡贤不也是宗族来的？归到底，还是宗族说了算。孤儿寡母，就是会受人欺凌，倘若他们还有一些余财，而人们的日普遍又不太好过，那么这样的事本就没办法阻止。

    只要族有十几个活不去的壮汉，这孤儿寡母，没有壮年男丁支撑门的人家，不家财再厚，都挡不住这些人上门。连理都不讲了，直接把两个女人一捉，都沉了塘，或者更甚一些，远远地卖了，就说是沉塘了，谁能奈何？罪名可以等事后再来安，扒灰、偷汉，那还不是随他们说去？

    “倒并非如此。”吴老八便叹了气，“而是这婚书有些不知该如何写了。她是愿意写旧式的规矩，倒是我觉得这般写很没有意思，况且还有些不足为外人的小心思，请两位老兄听我来。”

    织场原本就有十几个工人是族亲戚家的女眷，他们家桑树养蚕，采茧卖给织场，自己也来工，而男人则务农，若是风调雨顺，一年也能结余个二三两，但奈何这些年来天气越来越冷，田里的产逐渐少了，家计难以维持，而女眷在织场得久了，平时暗自估量，对织场的盈利也有了大概的估计。此时逐渐活不去了，便生了些别样的心思。

    这些浙江来的女织，在买活军里得到的评价是相当不错的，浙江人普遍是敢闯、能吃苦，买活军的织场有了他们，发展得很快，一向是机等棉，没有棉等人的。吴老八等人夏天去了一趟卖盐，到了冬天年前，便打算再去一趟，因为今年天气也很冷，自然又有一些人家难以维持去，会给他们提供一些新的织工货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