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38节

好一阵才又说起诸暨。“今年十月就雪了，有些人家的晚稻都还没来得及收成，总之，现在双季稻是绝对不得了，只能早稻。是以粮价每年都更贵——粮价贵了，万腾贵，许多小织今年都家破人亡，乡里见得就了起来，许多人都要背井离乡去讨生活。”

    小织扛得住粮价上涨，却扛不住跟粮价一起涨起来的价。这也就难怪有许多女童被卖给了买活军，在诸暨那一带，溺女的风俗是较为淡化的，因为本地人家很多都是织，养女儿的期望收益要得多——在江西和福建，农溺女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女人不了重活，而轻活又有媳妇，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若是家里置办不起嫁妆，只能留在家里，又没有什么活非得她们，会形成对粮的浪费。而哪怕就是几十斤的粮，在农家来看，也是得承受不起的负担了。

    而在诸暨，十四五岁的姑娘，门时的嫁妆是不必准备太多的，而且她们从十岁起便可以织布赚钱，自己能赚到自己的粮，这就不是什么很重的负担。因此纺织业发达的地方，女人的数量就会多得多，待到天气转冷，纺织业受农业的影响也陷低迷时，为了寻找一条活路，这些女孩们便被卖给了买活军——四五个姑娘里，卖了一个，就能度过一年的关，倘若明年实在过不去了，那么便阖家一起投了买活军，自卖自，也是一条路。

    这一次上船的许多家，就是走在了这条路上，他们去年天几乎都和买活军过易，在当时是存在着一些疑问的，害怕买活军言，把孩带回去并非是真正活，而是了些不好的用场。但等到去年冬天买活军再来的时候，这样的疑惑便被消除了，被买走的女孩儿们很多都给家人带了信，歪歪扭扭地写着白字，有些还参杂着‘拼音’，她们说自己在买活军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还认了很多字，给家里捎带了一些东西——多数是廉价的糖果，并问家里人的好。

    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给卖她的人捎东西，这在此时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因为的确有许多人买卖是在极度饥饿的况被促成的，如果不卖，大家都要饿死，卖了双方都还有那么一活路。这些女孩儿们在世没有这样坏之前，和家里的相也是很和睦的，因此她们有许多人都还很惦记着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父亲母亲，希望着将来还有能重见的一天。

    这样的信件是无法伪造的，其有许多都是自家人才知的小事，对家里老的关切，对于平日里疼她的舅舅和婶母的惦记……前年的冬天就很不好过，才有了这些买卖，而去年冬天，当这些信件到达家乡之后，引起的效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很多前年卖了女儿的织家，决定阖家去买活军治团聚，也有更多的人家想到买活军治去讨讨生活，其不乏成年的男女织，甚至是力工、纤夫，往衢县和云县迁徙的民络绎不绝，整条婺江都被满了，买活军派的人手忙得不可开，前前后后地为他们护航，也是因此，才有了这批民和黄大人他们不得不转海宁的变化。

    而王老爷一家的想法，也在这一年间有了很大的变化，诸暨的萧条是可以见的，如果天气再冷上几年，只怕就要起来了。并且因为双季稻不了了，使得农田减产，王家的用度也了很多。此时卖田倒也卖不上价格，倒不如就借着痘的机会，往买活军治住上一段时间，如若有发展的可能，便在买活军这里安家，到时再回去理祖业。

    也是因此，他们了许多时间收歇田地之外的一些产业，才赶了个晚班，此时带来的男女老少，除了王家自己的嫡脉以外，还有些三亲六戚，如王老爷那个弟弟，他原是带着小女儿和妻徐氏先去的买活军，因为听说那里可以治肺痨。如今余的几个孩都跟来了，还有徐家人也来了十几个。除了要去买活军治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便是要去那里学算学。

    “这是我们两家的文脉所在了。”王老爷笑，“以我弟弟岳家徐氏算起，便历来是算学传家，而我家这里，愚兄弟几个也以演算为乐。愚弟托人带回的教材，我等均看得如痴如醉，还托人请问了买活军，知无禁忌，便往华亭也送了一份过去，如今尚还没收到回信。那里是我岳家远亲所居，其人在算学上极有大才，想来也能欣赏买活军这几本《曲面方程》、《微分几何》的妙，说来惭愧，这几本天书我等都有许多不解之，前往买活军的心，一日亦比一日迫切，算学虽是小，亦可移人至此！”

    这算学世家……不必说了，自然要大力结，在六麾，这家人必定飞黄腾达。黄大人额前的一滴汗，心小佘如今算是遇到对手了，心又是一动，诧，“华亭镇……令亲那位远亲，可是徐大人先？”

    见王老爷称是，更加慎重，在心也记了一笔，觅机要向上言，不能错过了这一层亲戚关系，若是有机会，当将徐大人也招纳过来。此人乃是学贯西的大才，学富五车，不论农事、算学乃是军事，凡是格之都极其擅，若买活军能延揽到这样的人才，必定是如虎添翼——不过，也要看该怎么了。

    他存了这么一层打算，自然对王老爷更加曲意逢迎，双方也是相谈甚。还在不断上客，足足过了三四个时辰，这艘福船人已上满了，远又开了一艘鸟船过来——此时凡是船只行，尤其是福船这样的大船，多少都会带着鸟船作为伴护，这样遇到港也好运。这艘鸟船本来装了些货，但估算着人数太多，刚才是开到码上去卸货了，此时回来将余的乘客都收，又从福船这里匀了一些过去，方才是准备停当，扬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