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13节

真本事的，连府衙刘大人都要看他们的教材。买活军善于地、煮盐、熬糖，也善于治病，上回我去云县时，恰好遇到诸暨一家人，说是来这里治肺痨的，留心一打听，这才知真正不假，陆续已治好了十余人，原来云县码的张事便是肺痨，被谢六治愈之后，死心塌地为谢六办事，连一好也不敢私收。”

    若是买活军自己派人来请，雷郎是肯定不会走这一遭的，但有了宋老爷的担保和陪伴，他的胆气就壮得多了，而且对这传说‘并非此世生人’的谢六，他也有一丝好奇，思来想去，又看在宋老爷送来的丰厚表礼的份上，半推半就，也就登上了海船。只他是有些拖泥带的，船都上了，又开始担忧云县、临县被匪类盘踞已久，只怕比不上泉州城自宅的清洁舒适，只想着速战速决，赶到临县去探探谢六的底，若是不成，还可赶着和宋老爷的船一回泉州。

    夜里有，船晃动，雷郎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早早便醒了，只见前方朝霞漫天，隐约可见一座小小县城，便知是云县码到了，码外星星，有十余艘船只停靠，甚而还有只在泉州见过的西式快船，雷郎颇有些惊异，宋老爷在他侧有些咬牙切齿地，“弗朗机人的船，好大的狗胆，竟敢越我泉州，倒要看看它能否平安回濠镜去。”

    货船舱室不多，雷郎和宋老爷是同居一室的，十余日来，对原本各家秘而不宣的海上贸易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海路看似宽阔，但实则也充斥着各家的勾心斗角，许多海上大豪，占据航路，商船或者缴过路费，或者便只能在指定的港趸货，把利让给本地土著。如西洋人的船只，便不许过泉州一步，这艘佛郎机船显然是投机来的，只仗着自己在海上速度更快，又有新的牵星见识，可走朝船不知的航路，于险博取富贵。他们敢于公然在码停靠，也说明云县码不在泉州豪的控制之，否则便是船到了，码商家也绝不敢公开和弗朗机人贸易，只怕招来大豪的严厉报复。

    “这屠女，竟奈何不了她！”

    昨夜还满是崇敬地谈到谢六，今日说起此事，话就又带上了怒气，宋老爷对雷郎叹，“也是这些年来，朝廷已是手忙脚，便有孙首辅妙手，也难补天漏，否则这等小教门，举手可平，他们又哪敢这么嚣张，崛起至今，竟不肯拜任何一家山门！”

    此时想要开私港，自然要认亲、拜师父，为自己寻找靠山，否则原有的大豪或是告密或是收买，官兵必定频频前来清剿，也是如今两广、云贵甚至两湖、江浙都有匪闹事，东北还有心腹大患，而蒙古也正蠢蠢动，方才给了买活军崛起的空间。雷郎听闻，方才释然，此时帆船已逐渐靠近码，因吃很，便在一抛锚停，港自有运船前来接应。众人却皆未船，反而有十余人掏剃刀，互相刮，雷郎不禁愕然，“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老爷叹，“这便是买活军的规矩了，若不剃是不允许在城留宿的——你休这样看我，这是为了防虱，若你一会被篦虱来，也是一样的规矩。”

    发肤受之父母，剃光这是怎么一回事，雷郎不禁大怒，宋老爷倒似乎已习惯了，对他一笑，忽而从上摘假髻来，也让人拿了一把刮刀来刮，雷郎叫，“好哇！发密，你果然不是秃！”

    宋老爷劝，“重老弟，剃的确有助于防虱，你从前没上过船，不晓得这船上蚤、虱、臭虫横行的苦恼，门一日难，哪里能和居家比呢？你快拿篦来，若篦了虱便先剃了，免得在码耽搁。”

    雷郎将信将疑，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找篦来篦了篦，且喜这艘船的确雅洁，雷郎又有药浴的习惯，并未染上蚤，这才幸免剃之劫，他带来的两个小厮便无此幸运，都被剃了光，众人这才一搬起包裹，攀绳梯而，乘运船到码上岸，已有两个买活军的兵士，斗笠都了一个棉纱的罩，手里拿着笔，问，“几人城？”

    “姓名为何？”

    “途可有人腹泻、发烧？”

    宋老爷一一答了，两人又让众人看了苔、以手量了温，方才放他们过关，这却也还不能城，上岸之后，各都被荆棘缠的几人篱笆拦着，只有一条路蜿蜒通向一个大院，里隐隐冒汽来，宋老爷加快脚步，“快，去洗澡了！”

    这一路上的见闻，已是让雷郎目不暇接了，先不说别的，便是那码远远矗立着的数台塔便让他极为惊疑，还有码灰的牢地面，乃至于那大院所用的材料，都是雷郎前所未见。甚至于云县码的清洁，也是极其离奇的——泉州码雷郎也时而经过，那脏臭简直无法言喻，若是雨天，便是个大泥坑！焉有此地的整洁？虽然仍有海和鱼的咸腥，但却少了人屎人、死猫死狗甚至死人，还有那经年累月不能洗澡的手上发的汗臭味，全都混合在一起酿成的那人呕的恶臭！

    从泥浴房里淋浴来，雷郎便更觉此地果然是前所未有前所未见之地，富贵繁华远超自己所想不说，而且这诸多讲究有法度，似乎并非无的放矢，如宋老爷所说，这浴房未有大浴池，便是因为六所说的‘浴池会传播疾病’的顾虑，而并非装神鬼的忌讳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