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旅之书 - 第125章

    “那是她留给我们唯二的东西，另一样东西是生命。”

    “我们虽然微小，却也是不折不扣的生灵。像所有的生灵一样，我们本能地想要追逐光亮，不愿意回到暗之心那里去。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世界虽大，留给我们的存之却几乎没有。毕竟任何力量都能轻易把我们撕碎。”

    “为了不要熄灭，我们寄居在吉里托里的耳朵里，随那残酷却混沌的古神翻过彼此挤压撞击的红地脉；也乘着西西纳迪呼的黑影过布满扭曲遗骸的死寂之泽……我们爬过许多角落，知晓了一些事，却也慢慢失去了仅有的血亲。”

    “它们的一些死于影，另一些死于火焰。大多数时候，火只是暗之心的诱饵。你以为奔向的是希望，一刻却迎来绝望。那些拥有明亮火焰的生灵总是毫不留地吞噬我们。有时这并不全然于故意，毕竟，兽哪里会留意到脚的微尘呢？可即便如此，我们仍无法停来。我们需要火，需要那光亮去完成蜕变，否则便永远只能在黑暗蠕动爬行。”

    “我们仅剩的血亲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归于尘埃。到了终于能够化蛹的时刻，只剩我和最后一个血亲了。我们一路挣扎，一路等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生翅膀，乘风而行，看看泥岩与尘埃之上的天空。可那个时刻并非只有喜悦与希望。也许我们会再次睁开睛，也许那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看见彼此与世界。”

    “我仍记得那时她对我说的话……”

    “‘不怎么说，等我们生了翅膀来，可一定得多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从浮空之城的云朵山脉上泻而的白雾瀑布，看看森罗万象树上结的奇迹之果……我们可以飘在空，远远望见库尔塔的古老祭台在黄金化而成的池沉浮；也能飞得的，看清楚索盖洛在岩石迷玩了哪些把戏……大地再也困不住我们，因为那时我们会被风眷顾……我们甚至可以藏在卢恩塔瓦的影里，随它搅动的火光一起飞过虚空之海，去看一看无尽星辰用倒影投的梦境……”

    “‘那要是我们都没有生翅膀来呢？要是我们像其他血亲那样重归泥尘呢？’”

    “‘这个嘛……至少那时我们是在一起的。’她这样安我。”

    “就这样，我们开始结茧了。那是个难以攀登的隐秘之地。棕的峭上生着布满利刺的木，远有一条细细的瀑布。那里又又陡，寂静无比，偶尔还有微弱的荧光。”

    “我们把茧结在一起，贴着树和冰冷的岩。最初一切都好，虽然睡睡醒醒，我们总能听见彼此的呼。直到有一天……外面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一切都开始摇晃和震动，几乎把我们撕裂。”

    “我至今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我们坠落了，在难以挣脱的力量被不断撞击。四周都是浪的声音，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呼了。不我怎样挣扎，窒息始终包围着我。她也一样。我们扭动着，彼此互相支撑，换着让自己保持平稳。这样空气会时不时涌来些，我们就能再持一会儿。”

    “但我的力气很快就耗尽了，她也一样。”

    “‘我想我们可能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我对她说。‘我很兴最后我们还能在彼此边。’”

    “‘我也是。但我还是希望不要这样。’她很快：‘不要在这里结束，因为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不是你还是我，至少有一个能去看看星空也好……那一定很。’”

    “‘是啊……’我这样回答，其实那时已经迷迷糊糊了。‘我的愿望就是你的，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我最后一次潜，支撑了她。我的力气彻底耗尽，就这样被黑暗包围了。”

    “黑暗里有什么呢？黑暗里什么都没有。我没有遇到尖叫，没有遇到痛苦，更没见到我的血亲们……那里就只有虚无……也许我实在太微小了，也许，我并没有真正见到暗之心……”

    “我从没想到自己能够再次睁开睛，但我确实睁开了。我想要动一动，却无法自由伸展……我被黑暗困住了。我大声呼喊，但这一次回应我的只有风声。呼太困难了，我摸索着，捶打着，撕咬着，拼命想要挣脱那个狭小的空间……光亮透来，多么明亮啊……我重新有了力气，终于扯破了茧，爬了去……”

    “听说这世上有一火，富有生机，又足够柔和，既不会吞噬我们，也不至于将我们焚烧。它永恒不熄，把夜空照得明亮……那就是星辰。”

    “我从未见过那么多星辰。万千星辰……不，亿万星辰在我，那么远，又那么近……”

    “我看着自己的，我生了新的手脚，然后……是的，我有了翅膀，它们淋淋的拖在背上，沉重又温……”

    “那喜悦太大了，以至于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谁，要些什么。我从厚厚的枯叶爬，到呼喊她的名字。我唯一的，唯一的血亲，仅剩的同伴，从卵，到蛹，我们从未分开过……”

    小哽咽了一。

    “你找到了她。”伊兰看向他怀的蛹。

    “是的。”影蛾低声：“她就在我面，茧碎了，只剩蛹。我环视四周，终于看见了山崖，它在地平线上。而一条河在我们边……我们是被河带到那里的。如果没有她一直托着我，我呼不到上面的空气，一定早就归于尘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