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旅之书 - 第59章

    伊兰无从辩解。

    灯落，未而燃，火焰顺风烧向那位面憎恶的骑士，那人手剑随之掉落。而烈火一窜而归，又只是浮在泉之上那一盏小小的，微弱燃烧的陶灯了。

    伊兰到心脏一阵钝痛，泉的波纹以灯为心蔓延，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只剩一火光微微闪烁着。黑暗之低语，当他想要去听，却只能听见金发的圣骑士走向烈焰前的轻叹：我是多么您啊，可您真是残酷……

    伊兰凝视着那火光，看着一支支白蜡烛从黑暗浮现来。他抬起，前烛火摇曳，圣母双手摊开，目光悲悯，正低望着自己。

    伊兰想要祈祷，余光却瞥见化的烛泪从黄金的枝状烛台上缓缓淌落，每一滴凝固与未凝固的烛泪彼此挤压扭曲，让人想起烈焰尖叫的和绝望哭喊的人类，还有那个人最后没火的影。

    泪涌了上来，伊兰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却并非因为恐惧。

    我有罪。他想。

    一只苍老冷的手落在了他肩上。伊兰迟疑着回，在黑暗看到了着圣袍的大司祭。在乌瑟琳师父牺牲后，自己仅有的几次告解，都是由这位德望重圣务聆听的。年老的圣职者半张脸隐没在影，将一杯茶递到了伊兰边，声音发颤：我可怜的孩啊……

    伊兰意识接过来喝了一。是过于甜腻的味。他想要开说话，老人却伸手抱住了他，重复：我可怜的，善良的孩啊……

    大司祭金的衣袍在烛火泛着和圣母像相似的光。伊兰到恍惚，周渐渐失去了力气，茶杯跌落在地，碎片溅起。

    苍老的肤像烛泪一样挤压着，占据了伊兰的视野。他试图挣扎，却听见了仿佛来自渊的低语：我你，我你，你这甜的恶，邪恶的天使。你让我变成了一个罪人……救救我，结束这痛苦……你可以到的……你没能拯救那些人，也没能拯救为你而死的他，但你一定可以拯救我……我善良的孩啊……

    蜡烛昏暗的光落在圣像的脸上，光影界仿若一泪痕。来自影的风撕扯着那些烛火，要把一切光明都熄灭。

    黑暗那些腐烂的，衰朽的，粘稠的污泥。它们从方爬上来，淹没了一切。

    伊兰在污泥挣扎，耳畔全是诅咒一般的哀求和与甜茶一样有毒的语。他的知从未如此痛苦，而他已无法分辨这痛苦来自何方。

    光的地砖上是一片翻倒的茶，翻倒的茶有倾盆大雨。伊兰颤抖着从泥泞伸手，胡抓着。一只酒杯翻倒在木桌上。

    哄哄的气弥散开来。喧嚣盖过了耳畔的低语，而苦酒稀释了甜茶的味。圣城外蓖麻巷的酒馆里，人们肆无忌惮地找乐。这里有小偷，娼，骗和盗；也有骑士，贵族，商人和佣兵……无论你是谁，尚的还是卑微的，清白的还是有罪的，当你变成醉鬼后，都是一样。这里不属于圣职者，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谁又在乎它究竟属于谁呢？

    伊兰确信自己看见好几张圣城的面孔。他们显然已经忘记了戒律，信理司，审判塔和其他圣职者们应当铭记在心的东西。于是他决定也忘记那些东西，并且除了那些之外，他还想忘记更多。

    当他在厩呕吐时，有人向他走来，哭着抱住了他的大，喃喃地说着些背叛神明的话。那是个同样醉醺醺的年轻人，有张伊兰略有印象的面孔。那也是个圣职者，一个埃托帕瓦之的幸存者。只是伊兰不知他的名字。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救救我。那人喃喃。

    于是伊兰吻他，在他发里尝到了圣油和烟灰的味。那让人想起渊之火。

    愿火焚烧一切污浊和腐烂。伊兰这样祈祷着。愿火也将我如此焚烧，就如同焚烧那些不可饶恕之人一样。

    只是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焚烧殆尽。当烈焰熄灭，灰烬会留，痛苦也是。

    圣城静默矗立，仿佛将永远地矗立去。伊兰再不愿意久地凝视它，因为他已明白，最圣洁的光辉，总是有最幽的影。

    然而他的使命并不允许他转放一切逃离。他是个圣职者，也是个神迹者，被神眷顾，被人信仰，一生都肩负着拯救与牺牲的责任。

    当此界已难寻能将这一切焚烧殆尽的火，彼界便成了伊兰别无选择的去。神的居所不可及，的所在却并不遥远。

    他开始“地狱”，到暗界去，去执行那些总是有来无回的任务。当更的黑暗与残酷频繁现，过往的一切便渐渐变得模糊和不值一提。

    而即便是这样，伊兰仍然意识到，他在试图抓住些什么。寒冷让人渴望温，痛苦让人渴望愉悦——即便这一切都是有罪的，短暂的——它们让伊兰能够确认自己活着。

    言渐起，而伊兰毫不在意。他甚至隐隐期盼着某毁灭与终结。

    当诸星之泉又一次起丧礼的之灯时，伊兰被带了审判塔。他有罪，但圣务法院的法官与九圣司的大司祭们问的却不是他自知的罪。

    教团从暗界返回，失去了一半的同伴。而一位神迹者却带着圣职者们付大代价得到的火油之晶逃离了教廷。

    神被凡人利用了。当背叛者被抓住时，他这样宣称。教廷里的神本就不是真正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