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与狐狸妻 - 第71章

    安是个早慧的孩，读书写字都是族学得最快的。

    老先生念一遍，孩们跟着读一遍，他便能背来了。

    他年纪虽然小，但静得心，练字常常能投去，一写就是半天。

    他也有着一孩的、聪颖的知觉，不多时便自己明白了夫人是“主母”，螽羽是“姨娘”。夫人在府上时，他虽说不好意思叫夫人“妈妈”，但亦不会当着夫人面直接喊螽羽“妈妈”——他懂事得令人惊讶。

    螽羽想，自己儿时也是这般伶俐乖觉么？

    亦或者，安是像从前的老爷。

    螽羽时常在年幼的安上看到老爷的影和自己的影。

    而安又是与他们极为不同的。安是张府唯一的孩，将会继承这所有一切，是不会被忽视、欺侮的儿；他不用像螽羽一样被困在四方形的院落里，永远一只井底之蛙，从这一井挪到那一井，时时刻刻担忧自己渴死饿死、被踩死、被石砸死；他不用像老爷一样度过困苦无助、幼无所依的孩提岁月，不用在亲戚的冷祈求机会，不用在店铺里任人欺压的学徒，甚至或许也不用吃那些苦……

    那些夫人如今回来总是呢喃的：

    “他竟吃的是那些苦，享的又是我不喜的福。人究竟有什么意思？”

    夫人在回张府歇息的日里会陪蛐蛐玩。蛐蛐和她不太亲，但小孩心里也总能清楚到底谁对他有好意、谁愿意为他付，因此夫人回来时，蛐蛐每日请安陪伴绝不会少，他喜把自己写的字、画的画拿给夫人看，骄傲地抬起大睛等待夸赞。

    夫人自然兴，夫人一兴便变着法给蛐蛐带小礼、好吃的。她带着蛐蛐在院里到找乐，整个人复归神采奕奕，脱了浸透灰尘与风霜的外衣，重新变回那个光艳明丽的灵巧女。

    螽羽在一旁望着他们嬉笑玩乐，记住夫人把蛐蛐抱在膝上开怀大笑的模样——那是她心里最柔和的光景。

    夫人当然非常喜张安，但螽羽时常觉得她并不足够。

    事实上夫人已经“”上了她在外攫取的那片落满黄金与刀光的天地，她最“”的是她接执掌的营生；如何将张祐海留的生意摊运转起来才是她心的等大事。

    她很少再停来思念、关心，验、忖量。

    她逐渐被塑成另外的样。

    这些年，夫人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她在外的故事也越来越多了。

    有些轶事不堪耳，有些传闻令人胆战心惊。

    但故事越是多，到底说明夫人走得越是远了。

    航江省，悬壶堂里的草药再不会缺货，宝海钱庄被砸烂的门楣重新立起来，哄抢一空的大堂重新摆上了风石与财神龛；听说张胡氏也再度成了省府官库的代理之一。一个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愿意的人，总能走得比其他人更快更远。就如当年的张祐海。

    然后，夫人要往航江省外走了。

    张氏族人们怨声载：先前万幸逃过株连九族之罪，她怎会还要重蹈覆辙？一介女之辈守住如今的基业还不够吗？如若被她败光家产，张祐海九泉之如何合——倒不如张氏宗族接产业！早知如此，张老爷没有留遗腹或还更省便些……

    等夫人真回来时，当着她的面，人们反而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商队里的帮手原就多是本地亲眷，经历了老爷那一遭祸事，总归难免心有疑虑、离心离德——也因此，夫人开始提更多的外乡人了。

    这么一来，宗族与夫人的关系便更有日益张之态。

    逢年过节相聚的每一场宴席，都是夹枪带的锋，总要互相给些难堪；然则各持己见，千万绪无从开解，最后唯有各自大醉、掩耳盗铃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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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觉间，蛐蛐到了始龀龆年，是在族排班序齿的年纪了。

    那天在张府和祠堂都摆了宴，午在祠堂烧香叩，晚上张府里吃饭、看戏。

    戏剧演到《牡丹亭》其一折，孩们不兴趣，溜亭台捉迷藏去了。蛐蛐听得倒还听认真，不过被昌哥一叫便也坐不住了，抓起瓜心到袋里，一溜烟座位几步没了影儿。

    螽羽本想叫南南跟上去，却见南南望着榭上袖蹁跹的杜丽娘已经看了迷。螽羽便笑了笑，转而叫蛐蛐的母去看顾。

    夫人还没有回来。

    本来序齿排班是孩童年里的大事，夫人是该赶回来的。

    奈何今年久雨不停，多地患成灾、泥石倾覆，夫人恐是被堵在了半路、或有灾需要主持理，因此傍晚将至了还未赶到——这些年来，螽羽也已习惯了家主人的缺席，路漫漫，在外行商总有很多意外耽搁，要时时关切宅之事自然不可能。

    再者，这两年来夫人格外忙碌，每年一半多时间都在京城里。听说是在天脚寻到了新门路，银般去。

    要说这几年朝廷最重的烦忧，倒不是北方边疆抵御外敌了，而是弹压各地起义的暴民。苛捐杂税、贪官污吏一年胜过一年，已是苛政猛于虎，不得不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年景又是不良于行，远方不时传来耸人听闻的饿殍遍野、易而之事……

    想到这些，亭台榭上咿咿呀呀的歌声顿时也失了趣味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