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上西天 - 第89章

    “山明矿业的董事周山明，算是我职业生涯的贵人。我父亲在他任教的大学里的一场玉文化讲座上结识了周山明。周山明是那场讲座的嘉宾，我父亲是个玉石迷，跟他聊得一见如故。那年我才从实习记者转正，每天都在为选题疼，父亲也替我着急，正好认识了这么位大董事，立想到向他引荐我、这样，我多了一篇对社会名的采访稿，他也算是给集团了次免费宣传。那次采访很愉快，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企业家。

    后面几年，我和山明矿业的公关门常有往来，日常宣传、舆回应，都是这类合作，没什么特别的。也是那几年，我从助理记者到记者，再升到级记者，我策划的报也侥幸拿了几次业不的小奖。

    有一次，获奖结果刚公布来，我就接到周山明的电话，说要请我父亲和我吃饭庆祝。说实话，当时我的觉是受若惊。自从上次专访后，我和他几乎没有直接联系过，山明集团对接我的都是公关门的负责人。那场饭局上，他聊了很多行业趣闻，以及幕，其就提到瑛琅矿业大量排放未经理的废，附近河段成了河，河面上漂着密密麻麻一层死鱼，恶臭难闻。

    那年全国都在号召生态环保、安全生产，绿矿山建设的行业标准刚刚台，就是要打击矿业污染，我很清楚如果瑛琅矿业的污染问题被曝光来，一定能成为社会。当时并不是没有其他同行在追踪这个新闻，但我的报速度最快，并且证据链最全面完整，除了排污现场的画面外，还有瑛琅矿业工作人员愿意镜提供消息，一切异常顺利。

    不意料，这篇报成了我的成名作，为我拿到了堪称媒行业黄金招牌的权威大奖，而周山明，借此机会敲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我当然知他在利用我，但我以为我们算是互惠互利，更何况这事本来就应该被曝光。他需要一个记者，不是我也有别人，换谁都会名利双收，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江承的迸发神采，透过这双熠熠的漂亮睛，时婕仿佛看到了他一直避而不谈的过去，名誉、赞、觥筹错、锦衣绣服，她从未在这双睛里如此清晰地看见望。然而这一切一瞬便燃尽了，他的神灰败去。

    “从那时开始，周山明把我带了他的‘圈’，我开始动用我的资源，帮他的‘朋友们’解决各各样的麻烦。莎士比亚说，人生在世，最纯粹的财富莫过于无瑕的声誉。神台之上没有神，有瑕的人上假面扮作神。他们要想立足的神坛不被世人掀翻，就必须想办法维持无瑕的假面。我呢？我就是替他们打造、修补面的人。俞淑婉，她在周山明那张面上密布的裂纹，只是微乎其微的一。

    我收到她的消息，赶到岩城再见到她，是她喝农药的第二天。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状态还算好，我以为抢救及时，已经没事了。她说想谢我，她说她知我已经尽力在帮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撑不去了。后来我才明白，那时她就清楚自己活不了了。

    你知喝了那农药的人，都是怎么死的么？那是一场漫、清醒的活埋。第三天，她气困难，用上了呼机。第四天，她满溃烂，开始不吃不喝。第五天，她没法呼了，大吐血。这农药侵蚀着她几乎所有的官，却唯独绕过大脑枢神经，让她清晰地知到自己的是怎样一天天衰败、死去。再之后，她总算失去意识了，大夫跟她说话，她没有半反应。她开始搐，被人碰一，整个就剧烈地发抖。直到第七天，全官衰竭，肺完全纤维化，变成两块石，人才彻底死了。

    她努力说了很多话，大分支离破碎，我只听清了几句，她说她好后悔，没想到死是这么疼，她不想她爸也这么疼。她问我真的没办法救救她爸了么……

    我让大夫用了最好最贵的治疗手段，糖质激素、抗氧化剂清除毒素、每隔六小时一次血和透析。可所有医疗手段都只是拉了她的死亡过程……我后来一直后悔，那只是为了我自己的良心，让她快死掉就好了……该让她尽快死的……”

    漫的讲述压垮了他的肩背，江承不堪重负似的任由塌去，慢慢把面孔埋手掌里。

    “我写那篇报，真的是想帮她，没想到却害了她……

    她葬礼后，我找了位玉石专家，装作买家，去那个赌石摊位看过。石是被打过孔探过里的，又用了材料把探孔填上，外面再盖层假，糊外行的把戏。那摊主是周山明的远房表弟。”

    江承抬起，缓缓坐直，手抬了，个苍凉的手势，一个任由审判的手势。好像忏悔室外的人，等待着神父的宣判。可她哪里是神父呢？她是另一个罪人。

    时婕发觉自己泪满面，她抹了把脸，说：“我查过山明矿业，近两年没有任何负面报，倒是有不少慈善新闻，大病老人医疗救助、乡村助学兴教……我很好奇，你又是留着她的遗照，又是雕她的小像，难就没想过曝光周山明的勾当，还她个公，也给自己良心一个真正的安宁？”

    这话像是刺痛了他，他颓然：“我试过了，真的，我……没办法……”

    时婕轻嗤了声，她以前觉得江承木讷、不解风，却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觉得他懦弱。她看着他，好像从不曾真正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