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曲 - （54）佛音明

    周遇轻轻叹了气，目光透着几分怅然，睫低垂，斑驳的光影在他底仿佛结成了密的网，兜住了所有的伤：“也是从那时候起，五哥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执意于游历山，反倒一心扑在朝堂之事上。隔年，他便奉旨征燕州，纵然比不上四哥那样完无缺的天之骄，却也足以光耀镇国侯府的门楣。”

    他望着相思，见她神专注而又隐隐透着一抹哀伤，语气放轻几分，温言宽：“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五哥说得对，这些事都与公主无关，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语罢，他似是无意，又似有意地笑了笑，低声：“若四哥还在世，公主或许不会嫁给五哥，说不准……这桩婚事便会落到四哥上。只是那样一来，未必就能称心如意。”

    堂无人应声，静得连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相思默然不语，她原以为得知真相后，会悲愤难抑，会痛彻心扉，甚至会声嘶力竭地质问，就像是多少话本里面受伤的角，撕心裂肺，难自已。

    可到了此刻，所有的绪却像被层层雾笼罩，模糊不清，又好像是被彻底冻住，只剩几支冰凌，直愣愣地扎在那里，痛得无法呼。

    院只余一片冷寂，她既为自己的婚姻沦为棋局而伤，更为这场恩怨仇、权谋算计狰狞表象而生无尽悲凉。

    说到底，她竟不知自己与周述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谁又负了谁。

    周遇见她沉思，轻叹一声，缓缓：“公主不必多想。我知公主因伪帝与小产之事伤怀，与五哥之间也有了些嫌隙。但请听小可一句，五哥心悦公主已久，而小产一事，他亦怀愧疚。是他思虑不周，没料到叁哥竟会行此狠手……”他顿了顿，语气郑重几分：“公主与五哥若一直如此生疏，难免不会有人将此事呈报圣上。到那时，定会有人从作祟，借机挑拨。”

    话音未落，他忽然察觉到廊有人影微动，心一凛，循声望去，才发觉周翎不知何时已站在廊，月光映在少年清俊的眉间，神沉静，叫人难辨绪。

    周遇微微直起，声音放缓几分：“翎儿今日来找六叔，可有要事？”

    少年莞尔，步履从容地走近几步，先是恭谨行礼，而后微微偏，看向相思，语气温和：“听闻五婶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周遇打量着他的神，见他神态如常，显然方才的话未必听全，心稍安，便起让了个位置，笑：“你五婶难得来一趟，既如此，你们好好叙话。我还有些事，先回书房了。”言罢，他拂了拂衣袖，径自离去。

    屋一时无言，微风拂过廊，得窗棂微微作响。

    再见到周翎，相思心绪翻涌，百集。她望着前的少年，心五味杂陈。周翎世可怜，说到底，若非自己的父兄，他原本也该有一个无忧无虑、锦绣无缺的人生。想到这里，她竟不由生愧疚和心疼。

    可周翎依旧是那个温如玉的少年，恭谨谦和，不曾半怨怼之。他微微一笑，温声与她谈起近来的学业，语气淡然，神态自若。

    相思柔寸断，默默聆听，目光不禁透几分怜惜与不舍。

    “五婶，在想什么？”周翎忽然笑着轻声提醒，“可否让我陪您去走走？”

    相思回过神，抬手拭去角那一抹残存的意，仿佛梗着一团被浸的棉絮，勉力莞尔一笑：“白峰寺有西域的大法师前来讲经，我倒是想去听听。”

    周翎毫不犹豫地：“五婶帮我求一平安符吧。”

    相思微微一怔，目光几分探究：“为何忽然要平安符？”

    周翎眸光微敛，似是有些腼腆，却又压抑不住心的骄傲与激动。他微微直了脊背，语气郑重：“五婶，我要去张掖郡从军了。月末便要发。”

    相思一时愕然。她总习惯将他当作那个从前瘦弱孱羸的小孩，忽然听闻此事，不由讶然：“何时定的？”

    “就是最近。”周翎嘴角微扬，一抹带着少年意气的笑意，“五婶，我已经不小了。听说我爹和几位叔伯，在我这个年纪时都已在战场上立军功。我不想耽误。”

    十五岁的少年，已燃起果敢与毅的光芒，仿佛有一团炽烈的火焰，映亮了他曾经郁的过往。

    相思怔然片刻，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指尖到少年微凉的肌肤，却又很快收回。周翎微微一愣，脸上浮起一抹浅淡的红，但很快便敛去，恢复了惯有的淡定。

    相思轻叹一声，浮现几分复杂的绪，最终却只是低声：“也罢，你有此志向，亦是好事。只是战场无，你务必要小心。”

    周翎朗声笑：“五婶放心，我定能保全自，待到功成名就，便回来探望五婶。”

    白峰寺远在京郊，殿宇巍峨，古柏森森，殿前香烟袅袅，梵音回。据闻自古以来，多少送夫征的妻会来此求一枚平安符，盼夫君安然归来，极为灵验。今日，自西域远而来的法师在此讲经，寺香客如织，相思与周翎便静坐于殿聆听。

    相思本不曾喜好佛法，过去总觉禅理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然而此刻，听着悠远邃的诵经声，她竟莫名地生几分悟。许是最近突然历经浮沉，看见了世事无常，今日听来，竟觉其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

    周翎听不懂佛法，也未曾多想，只是静静陪在相思侧。日光席位，映在她温柔而哀伤的侧颜上，那曾经明媚如日的女，如今底竟尽是沉沉哀愁。

    他心痛，却不知能些什么。他怨叁伯，怨五叔，更怨自己的无能。若他能早几年成，若他已在战场上立赫赫战功，他便能护住五婶，将她纳自己的羽翼之，不必让她独自承受那些伤痛。

    相思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首，眉间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若是觉得闷，便自己去走走吧。”

    周翎微微一怔，随即扬一笑：“不闷。我愿意陪五婶在一。”

    讲经结束，相思让连珠小喜先带着周翎去外走走，她独自一人缓缓起，衣袂轻拂过殿沉静的空气。她神恍惚，步履微滞，仿佛每迈一步，便有千斤重负拖拽着她的心。

    大殿香火缭绕，檀香袅袅升腾，她走到大师面前，双手合十，微微俯首，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难掩的哀痛：“大师，我只觉心如死灰，心俱疲。往昔的荣耀，如今看来，不过是镜月，一即碎。”她话语迟滞，仿佛生怕了太多闱隐秘，只是轻轻：“亲缘已断，骨分离，我已不复从前。大师，我该如何摆脱这无边的苦痛？”

    大师双目低垂，神邃而慈悲，仿佛能悉人世间所有的悲离合。他缓缓开，语调平和如清泉石：“世间之苦，皆因无常而生。公主心之痛，不过是这无常之法的显现。你今日所，虽如浪翻涌，然起落，终归无迹。凡事皆有因果，过往之事亦如如电，转瞬即逝。”

    相思微怔，眉间蹙起一丝困惑：“梦幻泡影……可若我视一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