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 - 第26

    真好，荀引鹤想，江寄月就是他的安神香，无论心里有多少的不痛快，见一见她，就像是见了天底最好的事，总能很快从烦闷解脱来。

    江寄月是早用过饭了，荀引鹤便亲手给她舀了碗酒酿小圆，自己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他岂止是没用晚膳，连午饭都是随便吃了两块糕就应付了过去，只是饿过了，早没了，之所以还迫自己用，也只是为了养生。

    江寄月不由地问：“你这些日都是在为林的案忙吗？”

    荀引鹤：“你怎么会想到林的案上去？”

    对于江寄月来说，林的动机，手脚都已经审清楚了，人证都在，林也不否认，那么在她里，林的案应当结束了，荀引鹤再要忙，也不该忙这件才是。

    可她偏偏问起林来。

    江寄月：“我从前于乡野，对朝堂之事确实不甚了解，可好歹过一次，陛也推心置腹说了些话，所以我难免有些自己的见解。”

    荀引鹤抬手为她倒了盏茶，：“愿闻其详。”

    江寄月原本还有些忐忑，但见荀引鹤是这个态度，心里顿时轻松说了不少，说话时的顾忌也略去了许多，她：“林如此针对爹爹，不单单是因为爹爹是陶都景的学生，还因为他讨厌世家，对吧？爹爹的死，有世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荀引鹤能猜到江寄月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这样郑重，可是也没有料到江寄月竟然可以一步想到位。

    他诧异带了几分欣赏：“你是怎样看来的？”

    江寄月：“你不是叫侍剑把沈知涯的事与我说了么，林不只想……我，还想把画画来。这个法简直就是对爹爹名誉最后的赶尽杀绝，正经变法的是陶都景，又不是爹爹，林没必要因此这般报复爹爹，想来是有其他理由的。”

    这也是江寄月辗转反侧时想明白的，彼时她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冷汗直冒，可是后来一想，若是当时荀引鹤没有施以援手，她会如何？江寄月很快明白了，她不会如何，因为她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江左杨的女儿这个份。

    生前江左杨已经足够声名狼藉了，后却还有人不肯放过他，要把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都污染了，成为最后一盆泼向他的脏。

    江寄月：“那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我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好好想想，这两天静心来了，却是觉得哪哪儿都有些不对。陛说爹爹的死讯被县令隐瞒，可爹爹生前是能把书信送廷的，区区一县令没有这个本事断掉爹爹这条通讯之，我想背后一定有人在驱使那县令。要知爹爹声名显赫时，那县令都恨不得亲自上去帮爹爹抬轿，后来陶都景变法失败，翻脸翻得未免也太快，而几乎是同时，风向就变了，爹爹立刻就成了万民打骂的对象，这背后的舆论若说无人cao控我也不信。”

    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文帝说要平反江左杨的名声还得靠荀引鹤。

    虽然那时受林故意不选人才参与变法的事影响，江寄月意识把这句话解释为，需要靠荀引鹤推举人才。

    但后来江寄月仔细回想了史书上记载的几次变法，大多是在选人用人上，都是由变法者一手抓，怎么到文帝这儿，林一个尚书就敢违背文帝的命令了，选些七八糟的人到任上去了。

    而文帝说的要依靠荀引鹤推举，其实说的就是这一层面上的推举？

    她看着荀引鹤。

    荀引鹤：“你就差把‘都怪你们世家’这几个漆在脸上了。”他了江寄月的鼻，，“你没有想错，林自涂县林家，虽不如我们家显赫，但大小也是个世家，当年陶都景变法要整顿地方豪，可谁都知地方盘踞着的都是世家，涂县林家有些基，声名却不大显，陶都景于是决意拿他家先开了个刀。这就是祸端。”

    江寄月：“那我爹爹的死，与你们世家有没有关系？”

    荀引鹤沉默了，：“我只能说，我没有参与，荀家也没有参与。你爹爹死于谁手，已经理不清楚了，或推波助澜，或放之任之，或截报信之人，每个人，都只是在不同的环节动了手，他是被时局杀死的。”

    江寄月怔怔地坐着，过了会儿，才失声：“其实这天底，许多人都明白他是无辜的，完全是蒙受牵连，但就因为挡了他们的利益，所以还是把他杀了，对吗？”

    荀引鹤：“是。”

    江寄月：“你们好恶心。”

    荀引鹤一顿，：“卿卿，你说谁都可以，只是不要这样说我。”

    夜风把堂屋的隔扇得吱嘎作响, 两人之间才起的一温就这样被薄寒浸了个彻底。

    江寄月：“你难不是吗？你为荀家的家主，便没有恨过我爹爹？”

    荀引鹤答得很快：“没有。”

    是早已想清楚的答案, 还是说来只是为了哄骗她因此不动心不过脑的敷衍, 江寄月分不清楚，她只是知从前的疑问似乎有了解答。

    江寄月：“怪不得，香积山别后五年, 无缘无故的，你又怎么还会对我念念不忘，幸而当时我没有自作多, 否则今日还要被你蒙蔽。”

    荀引鹤：“你当我是林？”

    江寄月猛然起：“我之前便说过, 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分别，倘若不是为了爹爹, 我不会如此乖顺地认命，可若爹爹真因为你们世家而死, 我还要委于你，才能为他挽回清白的名声,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我这样的委已经足够让他蒙羞。”

    荀引鹤也起, 冰凉的手要来牵江寄月, 被江寄月甩开。

    她不是没有听到荀引鹤说他没有过, 可问题是, 江寄月没法相信他。

    荀引鹤给江寄月留的印象原本就不够光明磊落, 用权势她就范, 与她所知的抢民女的恶霸并无两样。

    这样的人说的话, 谁都不敢轻易相信的，何况他还把香积山的初遇描述得那般动人, 仿佛一见钟, 而那究竟得是怎样的一幅画面才能让荀引鹤牵挂五年都忘不了？江寄月想象不来, 也不觉得她有这样能让男动心的本事。

    况且，江寄月也没有办法理解荀引鹤所谓的钟，如果她迫她都是的话，江寄月真得怀疑荀引鹤是不是有另外的，区别于这个世界的衡量标准，导致他的与她的那么得不同。

    那么如此类推，他所谓的没过，是???不是与她所理解的没过，也不甚相同？

    所以江寄月才会表现得那么如此愤怒且没有办法沟通，她甩手往外走去，气冲冲地想回屋里，可看到那些陈设，又猛然想起这是荀引鹤置办的屋舍，便又往回走。

    前院住着沈母与沈知涯，走来走去都一样，哪哪都是荀引鹤的地盘，她本无可去。

    “卿卿。”就在江寄月彷徨无助的时候，荀引鹤从后面抓住了她，“你生了气就回屋里，不要跑，仔细着凉，更要小心夜里走在街会遇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