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僧 - 月中僧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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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毕一翻推门回房。

    白凤正贴在门后听,不防月贞来,趔趄两步,险些跌在地上。

    她听得不清不楚的,只当月贞是与了疾在客寒暄。也没细问,只咂坐到榻上,“啧啧,听说鹤二爷的爹在京里官?”

    “啊,常日不在钱塘。”

    月贞恼着坐到椅上吃茶,把两片空蠕两,像是在骂谁。白凤瞧她像是有些生气,暂且不去理她,只立起来把禅房转一圈。

    为行方便,榻床案椅应有尽有。白凤将老太太搀到床上去睡着,回过来,“这禅房睡一宿也不知多少钱。”

    月贞晓得她的意思,暗里横她一,“多少钱也不要嫂掏,怕什么。”

    “哎唷唷,我可没别的意思。”白凤坐到榻上,又咂:“我瞧鹤二爷一表人才,真是可惜了,放着好大的家业不要,跑到山里来和尚,有什么意思?不都便宜了他大哥?”

    “那是人家的事,嫂嫂他这么多。”

    白凤呵呵一笑,“倒也是,别人的闲事我才懒得心,不过是多嘴说一句。可是姑娘,你的事我的不能不替你打算。你们大爷没了,外的买卖都给二爷,你落得个什么?每个月拿着死钱,人家二房不拘哪里扫一扫,还比不上那月例银?”

    月贞有些不耐烦,“我又有什么法?嫂站着说话不腰疼。”

    “到底这家里有多少银,你好歹得心里有个数啊。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大老爷归了西,倘或分家,你什么也不清不楚的,人家能分你几个钱?还不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就是真欺负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叫月贞是个寡妇,无人替她主。她默然不语,呷着茶,角卷起丝淡泊的苦笑。

    正好了疾提着门,白凤忙去接手,连声谢,“真是有劳鹤二爷,我们来,还平白给您添麻烦。您只忙您的去,我们歇够了自去殿里烧香。”

    了疾前日接了几位官宦公的贴,说是今日要来寻他谈讲佛法。看客将到,他看了月贞一,向她迈去一步,言又止。

    旋即月贞立起来,白凤在躬着腰摆饭,隔着她稍显臃的侧影,月贞对了疾期待地笑了笑。

    他却合十说:“大嫂请自便。”

    末了晨曦将他的背影吞噬。月贞心里是想与他多说几句话,苦于无法,只能睁睁看着他去。他就这样走去了,并没有再回看一

    她忽然有些生怨,上像了钉,坐在椅上横不是竖不是的,总是烦躁。林风微凉,满腔也似遭冷风过,浅拂向,西湖

    晴光和蔼,香风缓送,了疾的卧房背靠山,那崖上生了丛翠竹,坠枝来,叶梢扫在他的屋檐上,簌簌哗哗地响个不停,拂得他心有些不静。

    屋安放矮几,了疾位居上席,三位年轻相公略居次席,迎着几面风窗,正好将他额上的细汗看得一清二楚。

    那姓陈的相公好不得意,着扇柄将了疾指给诸位瞧,“你们看你们看,了疾今日心不定,发了一的汗!”

    众人递嬗取笑,“了疾住持,你总不会怪是天吧?成日只说我们几个心浮气躁,你今日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如何说我们?”

    了疾抱歉地笑了笑,“屋上的竹叶在动,叫人静不心来。”

    说着,他眉间攒惑,仰将藻井望一。却在那八宝莲纹的雕藻井里浮现起月贞的一片音容笑貌——

    她娆姽婳,慵鬓松鬟,有些市井小民难得的婉娴,又有大家闺秀难得的野气。今番再见,又有不同,苍白的脸上添了抹,在人群亭亭独艳。

    “嗳,你这话可不像佛门人说的。六祖慧能不是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你修行多年,怎么自己心不静,反怪到竹叶上去?今日论禅,你输了,认不认?”那陈相公座起来,剪着胳膊言之凿凿。

    蓦地说得了疾醍醐。月贞一个寡妇家,为什么费尽心思寻着由辗转到小慈悲寺来,恐怕不难揣测,只是他一向避忌不去思。

    此刻一想,虽不觉得意外,却连他自己也惊心不已,神有些恍惚。

    众人又逮着空笑他,“季寻,你才说要罚他,就将他吓得这样!了疾,这可不是你素日的派,还没说罚你什么,你先六魂无主了,哪里还有平日行容自若的态度?嗳,你可是一寺住持,可别丢了份,连个小沙弥也不如。”

    了疾回过神来,摸拭了一额汗,垂,“季寻说得在理,我认罚。诸位要罚我什么,且请说来。”

    陈季寻将扇柄啪嗒啪嗒在手心里拍着,“罚你什么你都不怕,没意思。这样好了,往常都是我们到寺里来将就你,今日大好天气,你也将就我们一回,同我们到西湖游船论经。不算为难你吧?”

    此刻了疾正伤神,他一心想要避开月贞,避开这烦扰思绪。又恐哪句话不对付,伤了月贞脸面。得了这个由,岂有不应的?

    这厢,换了见檀大袖僧袍,与众人相继了禅房,偏又在廊瞧见月贞。

    她坐在吴王靠上,两个胳膊伏着阑搁在上,略微噘着嘴,像是等了许久,脸上隐隐透着些不耐烦。

    檐外是一片远远的石崖,崖上金乌在她鼻尖闪动着,夺目又刺目。了疾暗里斜她一,顿觉有一丝魂离意

    再不避,只恐怕引火烧

    向来问佛解惑的香客不拘男女,几位相公官人只当月贞是寻常女香客,不便多言,只先行沿阶去,在山门等候。

    月贞只待他们没了影,才拂裙走来,“你这是要去?”

    她在门外都听见了,问不是要个答案,而是希望了疾能改个答案。

    了疾却将转向廊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迎着山风,握着拳“吭”地咳了声,“与他们几位约着游湖讲经。大嫂烧完香,可以叫寺里的弟替你们叫车轿送你们回去。”

    他侧着,留一张侧脸映着遥遥翠微,益发显得整个人冷风清。但说的话又是极其周到贴,叫人摸不准他心里到底怎么样。

    他是是愁?是厌是喜?月贞猜不到。想来也是,人家有自己的事,凭什么要改主意,难就为她在这里?

    她是他什么人?礼法上讲,他们是一叔一嫂;教条上看,他们是一僧一俗。反正怎么论,都不该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

    月贞不禁灰心,朝那曲折的石阶一折,低低咕哝,“哪里的菩萨都一样,我什么跑到你的庙里来?我来了,你倒要去,什么意思嘛。”

    可惜风往回刮,并没有将她低低的埋怨刮到了疾耳朵里。他捻持珠的手剪起来,又嘱咐月贞,“这里虽然是山脚,要走到街市去也远。大嫂不要耽误,烧完香就回去,省得天黑了到不了家。”

    “晓得了!又不赖你的斋饭吃……”

    月贞没好地吐气,一抬眉,了疾业已沿着石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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