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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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款:夫,元敬。阿宝捧着画,果真扑哧一乐,手指缓缓抚摸画卷,柔声:“那无名汉,便是你罢。”此后的每一日,李雄都会上山来,带些糕,烧画一幅,画有市井街巷,有酒肆茶铺,有汴河上的虹桥,也有他们去吃过羊面的潘楼街面摊,还有樊楼、朱雀桥外的瓦、州桥夜市。每幅画上,都有梁元敬的亲手题跋,容无一不是说他今日又去了哪儿,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如果阿宝在的话,她会如何如何。最后的落款都是:夫,元敬。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东京城陷了彻夜狂,大小街巷挂满灯,望之如昼,街上行人肩接踵,纷纷前往宣德楼观灯。因国朝新后册立,这一年的元夕格外闹隆重,光那鳌山灯便有两层城楼之,灯上绘十二生肖、神仙人、有从灯山最,状如飞瀑。此外,还有灯、鸟灯、兽灯、鱼灯、麒麟灯不计其数,更有教坊司众舞动鱼形、龙形的彩灯,如鱼龙闹海,看得人。门楼前,有东京城最炙手可的艺人表演,击蹴鞠,踏索上竿,女相扑,更有吞铁剑、吐烈火的奇术异能,令观者目不暇接,直呼彩。宣德楼上,设有御座,官家领着后妃公主、宰执百官一起观灯,与民同乐,各馆阁学士还要作词,以呈御览。这一夜是如此的喧嚣闹,以至于远在城外万岁山上的阿宝,都能遥望见东京城里的璀璨灯火。她想起那日送阿哥去渡登船,她与梁元敬说,等上元夜,她要和他去宣德楼看女相扑,上樊楼观灯,他们还约好日后去泉州看海,然而如今,她只能从画与他一起观灯了。阿宝苦笑,捧起手画卷,低看他今日送给她的画。宣德楼前,火树银,星陨如雨,艺人献百戏。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间,围着的是两位膀大腰圆、坦的相扑女,其一位正于弱势,看要被对手绊倒。周围的观众纷纷举臂呼,每一个人的神姿态都各有不同,还有一个梳丫髻的小女童,被嬢嬢抱在怀,手拿了糖葫芦,正要往放。画卷左上同样有题跋,是稼轩居士的一阙词:“东风夜放千树,更落、星如雨。宝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词的最后,附有一句落款:恭贺娘芳诞,夫,元敬。“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阿宝的指尖留恋地抚摸过那一行墨迹,心脏酸胀不已,只可惜哭不来。画卷化作银,消散在她的手。她仰起,坐在佛塔上,双在半空去,看今夜的星。冬日的夜空总是灰蒙蒙的,不如夏夜明亮,她倾尽全力去找,也只找到几颗黯淡的星。阿宝多少有些失望,觉老天不太给她这个过生辰的寿星面,不过……人死了还能过生辰吗?应当不能罢。没意思。阿宝无聊极了,正想翻去,去自己的灵堂顺几块糕吃,却忽然目光一定。山林,一粒明亮的星辰正冉冉升起,越升越,不对……那不是星星,那是灯!有人在山放孔明灯!阿宝瞪大眸,是他吗?是她想的那个人吗?除了梁元敬那个呆,谁会选在元夕夜跑来城外万岁山放灯?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升上夜空,将漆黑的山林都照亮了,如夏夜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又如亿万璀璨星辰,蔚为壮观。阿宝飘上去,置在无数漂泊的孔明灯之,如同置九天银河,忽然发现灯上还题了字,一手龙飞凤舞的狂草。她一盏盏去看,见有一盏上,写的“芳龄永继”,旁边一盏上,写的“平安喜乐”,还有一盏上,写的“有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阿宝双手捂住脸,又是喜,又是难过,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最后哽咽:“我也想你啊,呆……”犹记得哪一年的东京上元夜,已成了官家的赵從为哄她开心,耗费帑钱币数万,在禁悬挂灯上万盏,将整个皇照耀得华彩熠熠,珠光宝气。他挽着臂与她夜游观灯,后面跟着一条龙似的仪仗、侍、人,以及后的那些娘们。无数的灯影、人声搅在一起,迷了阿宝的,扰了她的耳,她其实连赵從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也听不清。那些昂贵的灯, 夜雪仲, 二月十四。

    梁元敬立在垂拱殿门前,仰首去看四面朱红墙圈起来的苍穹,今日东京城的雨总算是停了, 只是天依然灰暗着, 连金琉璃瓦上趴着的那只脊兽都显得那么没打采。“梁先生, 可是有什么事?”冯益全臂挽拂尘,诧异地回看着他。梁元敬摇摇, 继续跟着他向前走, 低声说:“似要雪了。”“是啊。”冯益全也看了天,叹:“这雪也该了, 去岁没一场雪, 这雪要再不,恐怕今年又是一个旱年。官家为了这事,夜间都愁得睡不着呢, 还让张天师设醮了场祈雪仪式。”后那人又成了哑,仿佛他先前那句叹只是自言自语, 而不是意在和他攀谈。冯益全心, 这梁大人倒真是半世故都不知, 难怪混了这许多年,依然只是个小小的翰林待诏。只不过,人家如今到底是官家前的红人, 饶是冯益全伺候御前多年,也不敢冒犯这位梁画师, 只拣着好听话说。“官家可盼了先生多时了,一直念叨着先生您, 只可惜年关事多, 又碰上与西夏和议一事, 便工夫来宣先生觐见。今日面圣,先生飞黄腾达的日到了,臣在此先预祝过先生了。”说罢,笑着向梁元敬拱手拜了一拜。他是侍省大珰,就算是对宰执重臣,也没行过这么大的礼。理说,就算是再怎么不知识趣的人,也该谦让地还上一礼,可梁元敬竟对他视若无睹,堂而皇之地受了这个礼。冯益全嘴角的谄笑顿时就有些挂不住,全靠着多年后摸爬打的经验,才不至于当场发作,心狂骂,面上却不笑,尽职地将梁元敬请了垂拱殿。垂拱殿里。赵從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疏,见梁元敬来,竟亲自起相迎,又开免了他的行礼,吩咐冯益全上茶,一面笑着问候梁元敬:“许久未见梁卿,似乎看着清减了许多,可是近日又发病了?要不要朕宣御医为……”“臣无碍。”梁元敬。赵從一怔,有些尴尬,吩咐人给他看座。茶奉上来后,君臣二人品茗片刻,隔着氤氲的茶雾,赵從挲着汝窑茶盏,终于说召他来的意图。“去岁端午,朕在金明池畔,曾嘱托梁卿画一幅婉娘的画像,后来政事繁忙,朕也一直没空提,不知卿画得如何了?”梁元敬拿过旁的雕锦盒,双手捧呈给他:“画像在此,恭请官家御览。”“原来已画好了么?”赵從神恍惚,接过那只锦盒,细看的话,双手还在颤抖。他将锦盒置于案上,气,似乎了良久的心理建设,这才抖着手掀开了盒盖。画轴用丝绦系着,他缓缓解开,画卷摊开来,绢本设,不同于院画的富丽艳,这幅画设清雅,也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画不只有一个主。画上是一条锦绣街,两侧店铺林立,酒招翻飞,街上行人如织,有背了幼儿上街的妇人,有挑着担卖蒸饼的小贩、走街串巷的货郎、敲着铁锤打首饰的银匠,还有打着幡替人扶乩算卦的士,茶馆里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旁围着一圈听得如痴如醉的茶客。街心,坐着一名怀抱琵琶的人,一袭如火红裙,腕间三只银钏。“这……这是什么?”赵從赫然抬起,一瞬间,愤怒、失望、良久等待被辜负的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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