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60

    “你——”觉明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暴雨还在，雨被狂风得倾斜，天空乌云蔽日，电闪雷鸣，仿佛全东京的云都汇聚到了他们，云聚成旋涡形状，形成一个雷暴心，突然，一阵紫电霹雳闪过，犹如一条型鞭过来，瞬间把坟墓边那株桃树劈作两半，树焦黑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黑雾，再次爆发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气瞬间暴涨数十倍，幻化成张牙舞爪的人形。“快给我！”觉明转怒吼：“再不给，她就要被天雷劈得魂都不剩了！”梁元敬一怔，不敢再耽误，立刻将腕上佛珠摘了给他。觉明合掌默念一声佛号，随即将佛珠扯散，七粒宝珠迸发耀佛光，漂浮至半空。觉明就地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闭诵经，佛珠飞速旋转着，组成一个金“卍”字，朝黑雾飞去，将其圈在里面，犹如绳索一般，越缚越，黑雾在其左冲右突，疯狂搏斗，同时不停发刺耳惨叫。梁元敬骨震痛，生生呕一大黑血，却依然咬牙死撑着，没有过去。“娘……”他伸指尖，颤抖着，想要摸上那人，哪怕是一片裙角，“阿宝……不要成……”黑雾的尖叫似乎凝滞了一瞬，四周的风静了来。一刻，佛光大炽，狂风又起，尖叫声再次响了起来，黑雾迅速弥漫暴涨，这次几乎要突破七粒佛珠设的结界。“继续！”觉明吐一血，在风大喊：“元敬小友！继续跟她说话！不要停！她似乎听你的！”梁元敬一愣，眉目低垂，殷红鲜血不停从他角而落，如同泪珠，衬得脸愈发惨白，看上去，竟有一森诡谲的。片刻后，凄厉的女人惨叫声，响起青年低沉的唱声。“一片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濒临成的女鬼在这歌声的抚，竟奇异地安静来，七粒佛珠围绕她旋转着，磅礴的黑雾之，依稀可以看见一张女人扭曲的侧脸，微微仰着，似乎正在凝神细听。风雨声远去，天地寂静，唯剩柔和的歌声。天越来越暗了，唯独觉明法焕发金佛光，犹如黑夜的一盏引路明灯，他双眸微阖，僧袍被狂风得鼓起，齿鲜血不停溢，兀自不休地合掌诵念着佛经。忽然，他猛地睁开双，停诵经，起禅杖，竖掌当，一杖劈去，怒喝：“苦海无涯，回是岸。阿宝小娘，罢！破——”金刚禅杖佛光乍现，瞬间幻化成一碗细的大，携着劈山填海的万钧之力，一当劈！黑雾尖叫着退散，七粒佛珠重归黯淡，掉在草地上，风雨停了，光重新照耀人间，四一片死寂，静得可怕。“娘……”梁元敬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净脸上的血，四寻找。“娘，你在哪儿？”“阿宝——”“你在哪里啊？”他无力地跪倒在地，肩膀颤抖，双手捂住脸，泪大颗大颗地落，从指溢来。“在这。”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梁元敬回，见阿宝一红衫红裙，乌发披散，眉心一黑竖痕，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当年青城山的初见。 灯腊月二十八, 阿宝的尸骨已被收敛重新打好的楠木棺材里，停放在大相国寺的佛堂，有三十六名僧人早晚诵《往生经》一遍, 为其超度。后院禅室, 觉明和尚将手串给守真大师, 七粒佛珠都有或大或小的毁损，其以那枚僧的舍利最为严重, 已经有了轻微裂痕, 守真托在掌心，只轻轻一握, 便化作了齑粉。他将掌心粉尘倾倒香炉, 面凝重：“横死，又是在极棺木，煞气最重, 恐怕要足七七四十九日法事，才可除尽戾气。”觉明跪坐在他后的蒲团上, 颔首恭敬应“是”, 他才从昨日的驱行动恢复过来, 元气大伤，惨白，也没有了平时的神采奕奕。守真沉：“相国寺不可。”相国寺距离市井太近, 红尘纷扰，确实不适合用作场。觉明想了想, 说：“京城封丘门外有座万岁山，山上有崇宁寺, 平时香火不旺, 少有人往。”

    守真默许了这个提议。觉明犹豫片刻, 忽问：“师父，弟那小友……”守真打断他：“你心早有定论。”笃笃木鱼声在这爿小小禅室响起，觉明悄无声息地退了去。其实，他心何尝不知呢？元敬小友便是阿宝小娘逗留人世间的最大原因，如今阿宝已有征兆，若要祛除她心的怨气，元敬小友便不可再与她见面，他之所以再问师父一遍，不过是可怜他这好友一片痴心罢了。之一字，古往今来，黯然销魂者也。雨打芭蕉叶，觉明和尚立在檐，发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梁元敬醒来时，已不见阿宝影。自昨日她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便切断了，她不必再被拘在他边五丈之。梁元敬趿鞋了榻，撑着油布伞在寺四寻找，最终在文殊院东边的钟楼上找到她。阿宝抱膝坐在青琉璃瓦上，看天际细雨不断。梁元敬收了伞，提衣上楼，他如今弱，走三步便要停来休息气，待上到钟楼时，后背已生一层冷汗。大相国寺的铜钟约八尺，重逾万斤，上铸有“皇图巩固，帝遐昌，佛日增辉，法｜常转”十六字铭文，乃当年太祖在位时命工匠所造，本来承担为东京城居民报晓的作用，现已废弃不用了，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铜绿。“阿宝。”他声轻唤。“你不该来。”过了许久，钟楼上才传来淡漠的女声，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缥缈得似乎听不见。“来罢，”梁元敬说，“在雨。”“那又如何？鬼魂是不会被雨淋的。”阿宝从琉璃瓦上飘来，停在半空，一袭红衣，墨发披散，眉间黑痕愈发明显，周的煞气又变重了，连纷飞的雨丝都避开了她。梁元敬不自禁伸手，想要碰她，她却瞬间后退老远。“回去罢，外面冷。”阿宝说完，便转飞了云层里。梁元敬扶栏远眺，唯见天地间细雨纷纷，白茫茫一片，东京城笼罩在朦胧雨雾，再也不见那一抹红衣倩影。“阿宝……”他喃喃呼唤。腊月三十，一岁之除夕。这一日，禁会举行驱祟除疫的大傩仪，皇帝亲事官、禁军班直面，着甲胄，手持金枪银戟、五龙旗，教坊司伶工扮作判官、钟馗小妹、灶君、土地神、五方鬼使，鼓乐笙，自禁东华门，一路浩浩奔往南薰门，到转龙湾埋祟而归。夜后，爆竹声通宵达旦，闾巷可闻。京师士庶百姓在家围炉而坐，直至时方散，谓之“守岁”。在这一年之最闹的时刻，阿宝的灵柩城北封丘门，运往万岁山。她盘膝坐在自己的棺盖上，前方是为她诵经的三十六名僧尼，打的守真大师披金红袈裟，手持金刚铃，每七步一摇铃，觉明和尚手持引魂幡，为其护法。哥哥李雄为她披麻孝，双已哭得红不堪，撒着纸钱，每走几步，便要喊一声“阿宝，魂来”，嗓音喊得嘶哑难听。灵柩后面，还有送葬僧人七十二名，恰好凑足“一百零八”的整数。队伍最后面，梁元敬远远地跟着。“回去啊……呆。”阿宝轻声说。队伍抵达万岁山脚时，觉明和尚来到梁元敬前，目带怜悯，劝：“就送到这里为止罢。”梁元敬怔了许久，最后：“好。”他停驻在山脚，目送僧众将棺木抬上山去，灯笼烛火照亮寂静山林，坐在棺盖上的那抹红影，始终未曾回。永宁四年，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