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58

    孤坟妇人一路向南, 竟渐渐了外城南薰门，向郊野走去。东京城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又因是黎明, 雾气还未消散, 妇人踽踽独行的背影笼罩在晨雾, 看不太分明，十分容易跟丢。阿宝和梁元敬不敢离她太近, 怕被发现,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追了一程路，妇人越走越偏僻, 最终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旁停。“她来这么偏的地方什么？”阿宝自言自语。“又走了, ”梁元敬侧问她，“还跟么？”“跟。”妇人停来似乎只是为了辨认方向，接来, 她又拣了条向右的小径行去。这条路比之前的还要幽偏僻，路边杂草丛生, 荆棘密布, 林间雾气弥漫, 鹧鸪叫得一声比一声凄厉，竟有一寒之气从脚心直升，让人不寒而栗。阿宝停来, 看向梁元敬，目光透着担忧。二人如今无须开, 也能从神解读彼此的意思，梁元敬知她是在担心他虚弱, 受不了林寒气, 便摇摇, 示意自己无事。他们继续跟踪，只不过跟的更加小心，还要提防不要被斜伸来的树枝挂到，万幸这一次没走多远，妇人便在一个小土丘前停了来。梁元敬皱着眉，打量四周，低声说：“这里我似乎来过。”“来过？”阿宝有些惊讶。“嗯，很熟。”阿宝嘴翕动，言又止，很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二人看向妇人，只见她绕着土丘除了半日的草，终于将上面的野草都除净了，这才揭开竹篮上盖的碎布，拿一碟碟糕来，依次摆在土丘前，接着她燃香烛，自己拈了线香，拜了三拜，跪去烧起纸钱。梁元敬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城来飨坟……”话说至一半，他猛地顿住了，脑电光石火，突然明白了他们为何要没没脑地跟着一个陌生妇人，他瞪大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阿宝。阿宝，神复杂地：“你想的没错，那是我的坟。”妇人祭拜完离开后，阿宝才和梁元敬从密林走了来。坟包并不大，也不显得多，多半是雨冲刷的缘故，坟前也没有立碑，因为妇人才除过草，现在光秃秃的，若有人路过，绝对猜不到这是一座坟，而更可能将它当成随可见的土丘。坟前还散落着些许未曾燃尽的黄纸钱，阿宝弯腰拾起起一片，拿在手翻来覆去地看。“烧这个真的有用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收到过？”梁元敬没有回答她。她将纸钱扔了，拍掉手上沾的灰，坐在坟前，妇人的竹篮忘了拿走，她拈起碟一块金丝桃糕尝了，餍足地眯起：“嗯，果然是她亲手的，还未忘记我的味。”梁元敬还在坟周四走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阿宝拿起一块糕，递给他：“吃么？”“……”梁元敬没有接，而是说：“我记起何时来过此了。”“什么时候？”阿宝边吃边问。“去岁九月，我与觉明小师父、余老相携京，因耽搁了路程，途径此时，城门已经钥，无奈只能夜宿野外，等第二日清晨再城。”梁元敬抚摸着坟前一棵树的树，喃喃：“我还记得这株桃树。”手这块糕，阿宝是怎么也吃不去了，她沉默着将吃剩的半块糕碾成碎屑，忽问：“那幅画，你当时也带了吗？”梁元敬一怔，：“带了。”原来如此。阿宝大概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梁元敬赶路时途经她的坟，并在她的坟边睡了一夜，那时她想必还是个孤魂野鬼，在四周浑浑噩噩地游，不知怎么就附在了他的画，那幅画上还沾有他的血。接着，她就这么一路跟着了东京城，被困在箱笼里，直到半年后一个日，余老偶然间打开那只箱笼，将那幅藏在箱底多年的画轴打开来，这才使她有窥见天日的这一天。梁元敬单膝跪在坟前，颤抖着双手摸上坟包，白皙的指尖沾上了土，陷修剪整齐的指甲里。他像是有些茫然，又有些不敢相信，找了许久的坟茔，就这么轻易地被找到了，而且在这更早的之前，他就已经见过了，命运是如此的捉人心，很多事，竟然在许久以前便已经注定好了。“梁元敬，你不要……”不要为了她伤心，阿宝想说这句话，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不要为她伤心，可她很快发现，这句话说来，只会令他更加难过。好可怜，她想，好可怜的梁元敬。天底那么多的小娘，丽的，温柔的，善解人意的，他为什么要偏偏喜上她这个死人呢？阿宝心发疼，站起，想安一他，却背上一疼，一粒石恰巧砸在她的脊梁骨上。阿宝回，看见妇人怒容满面地冲他们跑过来，边跑便打手势。「你们是谁？想什么？！」

    更多的石砸过来，梁元敬立即将阿宝拉到后，替她挡去大分石。阿宝怔怔地站在他背后，脑一阵剧痛，前白光闪过，只觉得这一幕说不的熟悉，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将她护在怀，用自己的脊背去迎接漫天飞雨似的石……“阿宝。”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趴在炕上，背后全是石砸来的青紫，他拢肩衣衫，轻轻叹气：“以后我和你阿哥不在时，不要再这样了，不然受欺负了，没人保护你。”“你会不在吗？”某个声音这样问。这是什么？阿宝痛苦地敲打脑袋，这是哪里来的记忆？“别扔了……我们不是坏人，”梁元敬手忙脚地解释，“对不起，我看不懂手语，你在说什么……”“她在说让我们‘快’。”阿宝从他背后走来，神平静地对妇人：“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妇人准备扔石的手放了去，目瞪呆地看着她。“你如今不在里活了吗？”阿宝问。吴氏，打手势：「你死后没几日，我便被逐了大。」“……”「你和从前，得有不一样了。」“嗯，”阿宝摸上自己的脸，“画的。”「画？」吴氏一脸摸不着脑。阿宝笑了笑：“你的重难不该是我怎么还活着么？”「活着就好。」吴氏比划着说。阿宝莞尔：“果然，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吴氏第一次被派到她边伺候时，阿宝就觉得这哑人很奇怪，跟旁人不一样，她从不喊她“娘娘”，只以“你”相称。虽然那时阿宝已被褫夺皇后封号，贬为庶人，但毕竟是当过主的人，该有的上尊卑还是要有的，可吴氏却并不把她当主，却也不折磨她，相反，还将她照顾得很好。冷饮不由禁御厨提供，自给自足，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吴氏好的，阿宝病胃不好，一碗饭吃不了两，吴氏得知她吃糕，还特意学了给她吃。阿宝有几次发，烧得糊里糊涂时，也是吴氏彻夜在床边照料，绞了帕替她虚汗，要不是有她在，阿宝兴许都等不到自缢，便于病榻上一命归西了。因此就算知吴氏是赵從的人，阿宝心还是很激她的。“你这些年，一直都来祭拜我吗？”阿宝问她。「是。」“你怎么知我葬在此的？”连司天监都没有记录她的陵寝位置，只不过……这里也确实不像是司天监会选的址就对了。阿宝环顾四周，都怀疑当初葬她的人只是随便选了空地，挖个坑就把她埋去了，这连“陵寝”都称不上，跟乡随可见的野坟差不多，只比扔在葬岗曝尸荒野好一些。吴氏比划：「我问了冯都知，他告诉我的。」阿宝皱眉：“所以确实是他负责我的葬事宜？”吴氏：「那日你悬梁自尽，官家在最后一刻赶到，却还是迟了，冯都知试了气，薛人也试了……」“皇后，”阿宝纠正她，“人家现在是皇后了。”「都说你已断了气，官家却将你抱在怀，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