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18

    “我的孩没了，凭什么你能有？”据目睹这一场面的人说，当时她神态癫狂，嘴里一直反复念着这句话。薛蘅产了，她的孩在她的肚里才待了两个月不到，至于阿宝，则被赵從令当场剥去皇后服制，废为庶人。这一年，是熙和三年的天，距离她的死期仅仅还有一年辰光。当年失去孩、意志消沉时，阿宝不是没有想过宣梁元敬，那时她边伺候的人因话本事发已被全撤换掉，那些新来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她在也没有能聊得来的朋友，后的女人都瞧不起她，视她为一个笑话。阿宝拨着手指算来算去，在这偌大的东京城，自己真正能说的上话的朋友，竟然只有一个梁元敬，她还未为他送她去御药局的事谢谢他，虽然孩到底没保住，可该谢的还是要谢的。只是当她向人说起，让她去宣梁元敬为她画像时，人却满脸讶异，：“娘娘，您还不知么？”“知什么？”“梁大人已经离开东京了。”“……”阿宝张着嘴，茫然了半晌，方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离开？”她喃喃重复，“离开，离开了好啊……”过了半晌，忽又问那人：“他去哪儿了？”人为难地摇：“这个婢不知，想必是回乡了罢。”“回乡了？”阿宝又想问，那梁元敬的家乡在哪儿呢，但想必问了也是不知，只好闭上了嘴。后来幽居冷，边只有一个哑仆作伴，阿宝缠绵病榻时，时常会想着，若是梁元敬还在，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她会变得如此癫狂，冲薛蘅寝阁里疯一样地捶打她的肚吗？想必是不会的罢。梁元敬那厮，定会用他那讨人厌的目光直视着她，说什么“你不能这么”，就好像她合该听他的一样，本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里。可阿宝觉得，倘若梁元敬真的还在，倘若他真的说了这句讨人嫌的话，她想必，是真的会听他的话的。因为她不想让这世间她唯一的一个朋友，也变得讨厌她。只可惜啊，梁元敬不在了。“你为什么离开东京？”阿宝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她想问许久了。梁元敬沉默片刻，：“那年，我父亲染微恙，来信唤我回去侍疾。”“哦，”阿宝说，“你爹爹生病了呀，那是该回去，他如今还好么？”“熙和四年岁末便去了。”“……”阿宝默了一会儿，：“节哀。”“都过去了。”梁元敬勒停驴，从驴背上翻去，看着阿宝：“快到家了，我牵着你去。”阿宝。梁元敬便依旧在前面为她牵驴，阿宝独自坐在驴背上，忽然声喊：“梁元敬。”“嗯？”他没有回，应了一声。“方才在金明池畔，你是想抗旨吗？”梁元敬脚步似乎顿了一，很快就恢复若无其事，不答反问：“你希望我给你画像，然后给他？”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赵從了。阿宝摇摇说：“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问题，梁元敬，我发现你似乎总是忘了一件事。”“什么事？”阿宝一气，平静：“我死了的这件事。”梁元敬这次是真的停了来，他没有回，背影孤茕落寞，在地上拉一斜的影。阿宝看不见他的神，她自然可以飘去他的正前方，看着他的脸。可是这一次，阿宝不想这么。她说：“我希望你时时刻刻记着，我已经死了，什么决定，不要先想着我，而是要优先考虑你自己。就拿今日这件事来说，假若你拒绝赵從的旨意，于我而言，没有丝毫用，于你而言，就是死罪难逃，你可能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阿宝凝望着天上的星空，他们恰巧经过一颗老槐树，树叶上凝结了，夜风拂来，枝叶翕动，一滴珠从枝坠，却没有落在阿宝的眉心，而是从她的眉径直穿透了她的颅。阿宝自嘲一笑，：“梁元敬，我死了，知死人是什么吗？就是不会哭，不会痛，不会梦，也不会饥饿。我不会从驴上掉来，即使掉去了，也觉不到疼痛，你看。”她故意一偏，从驴背上摔去。

    梁元敬满脸惊愕，意识伸手来捞，可他的双手却穿过了阿宝的。他呆在原地。阿宝尽量忽略他眸刹那的失神，一脸无所谓地从地上飘起来，再度坐回驴背上，说：“你给我买的那些糕，我也不能吃，之所以让你买，只是因为我很怀念它们的味而已。”她轻轻叹一气，：“你看，梁元敬，这就是死人啊。”“你能吃。”梁元敬俊逸的眉宇间，忽然浮现一抹不符合他的固执，他抿抿：“只要我滴血作画，你就能活过来。”“啊，差忘记这个了。”阿宝一笑，：“对，这样的话，我是能活过来，可是……”她话锋一转，垂着，盯着自己透明的指尖，笑容变得黯然。“我依然是个死去的人。”剩的一小段路程，二人都不再发一言。阿宝骑在驴背上，看着前方梁元敬给她牵驴的清癯背影，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过。她想，她不该欺负梁元敬的，不是以前还是现在。梁元敬，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若是自己没死就好了，倘若自己没死，她一定就……就怎么样呢？阿宝尚未想明白，忽然察觉驴停了来。她正要问梁元敬怎么了，抬却看见梁家宅院前站了个人，那人一僧袍，斗笠，腰悬葫芦，悄然立在清冷月光，篱笆院墙前。见梁元敬牵驴现，他单手摘了上的笠帽，一个光，一张风尘满面的脸，右颊边一个酒窝，微微笑着，望向梁元敬。寂静夏夜里，不知何传来别人家犬吠的声音。和尚隔着老远，朗声笑：“元敬小友，自上回樊楼一别，许久未见，不知别来无恙否？”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唐] 刘卿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卷二·醉》终作者有话说：七月大的胎儿官已经基本发育完全，鼻睛都有了，这时分娩属于早产，即使是以成熟先的现代医疗平来说，风险也很大，古代的话，大概率就是一尸两命了。我本来打算设定为五个月，但这样的话时间对不上，这里就让我们假设成御医们平发挥了吧，毕竟治不好就要死啊。（泪） 和尚“我此行南，云游姑苏，先是去了苏州承天寺，又去了杭州西湖，拜谒灵隐寺、飞来峰，江南风光果然与北地不同，元敬小友啊，此间差别我一定要同你细细来，咱们今晚秉烛夜谈……”觉明和尚自了屋便说个不停，似要将他这一路上的经历都娓娓来。梁元敬亮油灯，一面转委婉说：“小师父，这个我们之后再说也不急，我有一事……”“啊，对对对，”觉明打断他，“我回到寺，便有人说你上月去寻过我，所以我不停蹄，立刻就到你家找你来了，你是有何事找我？”梁元敬与阿宝对视一，看着和尚：“你可看见这房有什么？”觉明张即来：“灯盏，床榻，桌椅，屏风……咦，这屏风后怎么还有张地铺？元敬小友，你是预料到我今日会来你家借宿么？哎！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和你同榻而眠就可以了，不必如此麻烦的！”和尚满脸惊喜。梁元敬：“……”阿宝：“……”她狐疑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这两人的关系真的只是朋友么？听上去不简单啊。梁元敬扶额：“不是这些，是人，你看见人了吗？”觉明：“你。”梁元敬：“除了我。”觉明指着自己：“我。”“………………”“他看不见我，”阿宝说，“算了，别问了。”梁元敬看了她一，呼一气，指着她所在的位置，对觉明：“此地有一介鬼魂，你看不见么？”觉明和尚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