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5

    阿宝躺在榻上，一手枕在脑后，一脚翘着，了无睡意。鬼魂是不会睡觉的，当然也不会梦，但她还能思考，还能回忆，兴许是受那则布告的影响，阿宝忽然记起了自己封后那一年的事。熙和元年九月初八，阿宝被正式册立为后。而在她封后前，赵從和朝臣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这事要从赵從的父皇，太宗皇帝说起。赵從未践祚前被封为宣王，他是太宗皇帝的，让她认扬州知州李祈为父，更名为李婉，了李家族谱，以李祈养女的份嫁。若赵從一直是个闲散王爷，此事便没什么大的系，可皇位差错地落在了他上，这件事的质便全然不同了。阿宝份造假的事很快到了太宗那里，太宗皇帝诏斥责李祈，将其贬为滁州知州，并命赵從休妻，为他另选了枢密使薛范成的三女儿，也就是薛蘅为妻。阿宝自然不乐意，在王府大闹一场，赵從要休她，她便吵着闹着要回扬州，赵從却又不肯放她走，二人僵持了一年多，最终以阿宝的无奈妥协而告终。明光元年三月，赵從休嫡妻李氏，改娶薛蘅为宣王妃。明光元年八月，太宗皇帝举行了自唐以来近百年未曾举行过的立储大典，册立三皇承浚为太，更名为“從”，任开封府尹。明光三年腊月，太宗辞世，赵從登基为帝， 新后若都人有印象，应该还记得熙和元年，那一年是在动度过的，朝野了不少大新闻。老皇殡天，新帝即位，政权逐步实现平稳过渡后，百官便奏请官家册立皇后，赵從曾有意无意地透自己要立阿宝为后的意思，无一不遭到了激烈反对。理由也不过是那些老调重弹，拿阿宝的作文章。“一介歌女，哪可堪为国母？”“位卑无以服众，德疏无以胜任。”还有一些更过分的，阿宝已经不想去回忆了，总之这些糟老骂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就好像他们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就只学会了骂人似的。赵從第一回 试探后，便知朝臣的意见不是那么好改变，他想了另一个方法。臣僚们说，阿宝寒微，他便为阿宝换个。权发遣开封府事李邺恰好姓李，且贵，祖上自河间李氏，魏晋时代曾任书侍郎，此后历代为官，有谱牒为证。赵從想让阿宝与他叙个族谱，还暗示他若是阿宝的同宗，将有官厚禄予以报答，不料李邺却断然拒绝了，这让赵從十分尴尬，将他寻个由贬了东京，倒成全了他的清名。后来，赵從还想在其他李姓官员寻找可以合作的人，但这回是阿宝不肯了，那些大臣看不起她，她还不想跟他们攀亲戚呢。赵從无奈之，只得手写了立后诏书，可诏书递到书省，当时的宰相吕逸看过容后，随手烧了。这无疑是朝臣们对立李氏为后的又一次反抗，而这次终于惹怒了赵從。七月，吕逸罢相，牵连门生故旧数十人，此后，朝凡是反对立后的臣僚，均遭到贬黜，新帝以雷霆之威席卷整个朝堂，让众臣知这天到底谁主。一时间，朝野恻然，无人再敢发声。赵從终于如愿以偿地立了阿宝为皇后，但与此同时，阿宝的狐媚之名也越传越响，朝英才因她为之一空，这大大地得罪了士人集团，也惹来了天人的议。但那时的阿宝还没有意识到事的严重，她沉浸在成为皇后的欣喜，与赵從也和好如初，两人就像当年新婚后那般恩，他们的只有彼此，薛蘅不存在、前朝那些讨厌的大臣不存在，阿宝自以为很幸福，直到那个人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她这场不愿醒来的梦。翰林待诏梁元敬，以偶风寒、不适为由，拒绝为新后作画。消息传，前朝后，人人拍手称快。月如，一室静谧。阿宝平躺在榻上，睁开，忽然又发现一件事，原来鬼魂是没有泪的。

    她侧转，面朝屏风，上面映一梁元敬的影，他的侧脸如绵延起伏的山岭。阿宝伸指尖，顺着那线条在虚空描摹，忽然坐起，了床，绕过屏风来到梁元敬前，因为鬼魂没有脚步声，所以没有吵醒他。梁元敬的睡姿就跟他这个人一样，规矩，双手叠于腹，他也不打呼，只有侧耳细听，才能听见清浅的呼声。房虽未亮灯，但月光足以照明。阿宝蹲去，抱着膝盖，仔细观察他的睡颜。梁元敬确是生得不错的，面若玉，鼻梁，嘴温，撇去他们之间的那成见不提，倒也算得上难得的一位清雅贵公，想必很招东京城里的小娘们喜。不过，梁元敬可有妻室？阿宝记得自己认得他时，他还是没有的，不知这些年娶了妻不曾？也许他那幅宝贝得不许人碰的画里，画的就是他的心上人？这个呆居然也会有心上人？阿宝一时心怪怪的，说不是什么觉，她试探着伸手，想扇他两耳光，但最后不知怎么手没落去，只隔空碰了梁元敬纤如鸦羽的睫，喃喃自语：“你当年，为什么不肯给我画像呢？”果然不阿宝所料，三日后，梁元敬接到官家旨意，宣他为新后作画。阿宝侧坐在驴上，两脚无聊地来去，语气尖酸地：“我说什么来着，还什么位卑才疏，画院人才济济，不会到你。哈！梁大人，脸被打得疼不疼？我劝你尽快想想法罢，别又用你那个‘不适’的理由，太假了！”梁元敬手里牵着驴，侧问她：“你是如何猜到的？”“这还不好猜吗？”阿宝翻个白，“薛蘅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得胜了，坐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皇后位，自然事事都要跟我这个前辈比较，当年给我画像的是你，她自然也要找你。”“原来如此。”梁元敬恍然。阿宝：“你明白就好，想到抗旨理由了没有？”梁元敬奇怪地看她一：“我为何要抗旨？”“……”阿宝一气没上来，朝后一仰，险些从驴背上去，“你……你什么意思？！你要给薛蘅画像？”“官家旨意，不能不遵。”“……”官家旨意？去他的官家旨意啊！阿宝彻底炸了，几记连环脚踹上他的后背：“当初让你给我画像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给我画像，你说不适，给薛蘅画像，就是‘官家旨意，不得不遵’了？梁元敬，我跟你有仇吗？我是借了你的钱没还，还是扒了你家祖坟啊？”虽她并不能踢，梁元敬还是认真扶了扶上官帽，：“都没有。”“……”阿宝快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疯了，脆大嚷：“我不！不准你给薛蘅画像，你要是敢给她画，我……我就……”她想了半天，想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威胁梁元敬的，她是个鬼魂，揍都揍不了他，思来想去，忽地脑灵光一闪。“我就变成恶鬼吓死你啊！”阿宝吐扮个鬼脸，恶狠狠恫吓。她可是吊死鬼，很凶的。梁元敬别过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听到没有啊？”阿宝在后面追问。“哦。”“哦是什么意思？”“知了。”青年温和的嗓音回应。阿宝这才作罢，躺在驴背上看起了蓝天白云。到大宣德楼，早有引路的小黄门早早在门外候着，见梁元敬牵着驴不急不缓地走来，赶几步抢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绳：“哎呦，梁先生，你怎么才来，这有驴也不骑，皇后娘娘都该等急了！”阿宝从驴上翻去，没好气：“瞎了么，当然是因为你家娘娘我在驴背上啊。”梁元敬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冲小黄门彬彬有礼颔首：“烦贵人久等了。”“先生言重了，请跟小人来罢。”坤宁殿是皇后的居所，位于禁，已接近皇城后门，后面便是御苑，西边是睿思殿，本是大藏书之所，但因